布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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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侍总管朱昌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丫头,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真的是主座的意思么?瞧瞧安排来的这两个人,大点的黑红黑红的一张脸,小点的五短身材,长相更是不值一提,这样的两个人,能去御前伺候吗?就算不被圣上看出什么端倪,那估计也待不了多久,谁愿意每日对着这么两张难看的脸呢?

  “朱总管,”白露忍不住插口道,“想什么呢,听不懂我姐姐刚刚说的切口么,赶紧给我们姐俩安排个地方歇息歇息,昨儿个在门房的硬床板上睡的,给我肩膀睡的生疼。”

  朱总管每日在宫里是被內侍们侍女们奉承惯了的,如今竟敢有人这么毫不客气地对他讲话,还是个小丑八怪,他哪里还忍得住,骂道,“放肆,别看你们是韦婆婆送进来的,再这般无理,我叫人大耳刮子抽你!”

  “你敢!”白露小眼一瞪,小嘴一撅,也摆出一副厉害的神色。

  朱总管即刻就要喊人,青桐忙伸手制止了,温和又不失威严的道,“白露不懂事,公公莫怪,回头我自会调教她。只是想来总管不知,韦婆婆送我俩进宫不假,可实际奉的,是主座的意思。而且这位白露姑娘,”青桐眼珠子转了转,道,“是主座特意派来的,总管方才说的什么要掌嘴的话,可是要三思啊。”

  朱总管面色一凝,暗中打量了白露几眼,着实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但怀因子的手段他也知道,于是他也放软了口气,道,“既如此,便做些有用的事儿吧。御前你们是去不了了,一来什么规矩都不懂,去了也要露马脚,二来近来战事不利,圣上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纵使那沉鱼落雁的在他面前也讨不了什么好,何况你们这......这姿色平平的。”

  青桐本就是以假面容示人,对此毫不在意,白露更是自小就听无数人指摘她的相貌,更是满不在乎。

  朱总管见她二人神色无异,倒也暗自称奇,又继续道,“我虽是总管,也不能做的太过离谱引人起疑,你,”他手一指青桐,问道,“叫什么来着?”

  “双玉。”青桐坦然道,怀因子让她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的时候,她想到了那两款凌霄竹节玉佩。

  “嗯,双玉,”朱总管点点头,“你去尚衣局吧,眼瞅着要入夏了,那儿很是缺人,我会吩咐王嬷嬷,给你找个轻快的活儿。还有你,”他又看向了白露,道,“你去尚食局吧,前儿个刘公公说缺个烧火丫头,正好你去。”

  青桐和白露对此都毫无异议,待白露先行离开后,青桐问道,“朱总管,主座命我进宫是来杀皇帝的。”

  一语未必,早被朱总管捂了口。在慌张地东西看了数十次之后,朱总管怒道,“不想活别牵连我,什么地方就满口胡言乱语,脑袋不要了吗!”

  青桐只得到,“我只是想问一下,如果只是刺杀,嗯,刺杀那个谁,这件事情,总管做起来不是更简单吗,或者还有几个御前的侍女姐姐们,随便投个毒,那个谁不就一命呜呼了吗,为什么非要弄得兴师动众。”

  “哼,你懂什么,”朱总管故作镇定地晃了晃脑袋,其实他也不懂,他只知道就算怀因子给他下达刺杀圣上的命令,他也不会去做的,他只是负责给九脊殿搜集宫中消息,赚些不薄的外快而已,至于九脊殿谋划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也不想参与,想来宫中其他的同盟者也是这种想法吧。换句话说,并没有那么多死士愿意为怀因子做这件事情,毕竟,谋杀圣上,谈何容易。其实他有些预感,韦婆婆今天送进宫的这两个丫头,尤其是这个叫双玉的,极有可能会是九脊殿的核心人物,只是此时,她自己还犹然未知。

  所以片刻思考之后,朱总管道,“虽然你用的切口比我高级,可是你现在需要听从我的命令,等有一天我们的位置交换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话听起来很有力度,青桐于是就不打听了,她问道,“所以我第一个任务是什么,朱总管,我的时间并不太多,我只有半年,哦不,五个半月的时间去完成我的最终目标,所以,希望进程可以快一点。”

  “去尚衣局找王嬷嬷报道,然后混熟,尚衣局没有咱们的人,做事的时候注意一点,最初的任务就是韦婆婆让你杀的那些人,不过至于杀人的顺序,等我通知就好了。”

  青桐很想问,为什么要杀人,不再用他们不就行了吗,可是她最终没有问出口,或许正如朱总管说的那样,有一天她位置到了,就明白了了。无论如何,杀石逢涧,救燕平原,她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于是她很快收拾好东西就去尚衣局了。

  王嬷嬷是个老眼昏花却又十分尽职的老嬷嬷,她正眼都没瞧一下青桐,就让一个叫菱花的侍女带了青桐同去染衣坊取衣服。

  菱花长相秀气,脾气却是不好,她指着衣服对青桐道,“哎,你叫双玉是吗,快去抱着衣服,嬷嬷等着咱们复命呢。”

  青桐一瞧那一摞衣服,足足有三尺高,一个人哪里抱得,她道,“嬷嬷既是叫咱们同来取衣服,怎么只教我抱着,自然是一人抱一半。”

  菱花秀眉倒竖,睁圆了眼睛道,“我叫你抱着你就得抱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青桐瞟一眼她,径直走向那摞衣服,抱起了其中一半,道,“既如此,我便先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染衣坊。

  菱花看着青桐的背影冷笑道,“好啊,瞧你轻狂的样子,看你能找到回去的路才怪。”她可不知道这个叫双玉的侍女可是从小就常进宫的,甚至还偷偷潜入宫中两回,是绝对不会像她初到尚衣局那样,因为迷路儿被罚的。

  傍晚,菱花悠哉悠哉地抱了另一半衣服回了尚衣局,这一日她可玩的爽,逛了园子,会了别的局里的小姐妹,还偷偷去宫门处远远地看盛王殿下,直到日头西移才往回走,她早就打好了注意,就对嬷嬷说双玉不识路走丢了,自己找了她一整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正打在菱花的脸上,打的她有些眼冒金星,她惊愕地看着王嬷嬷,小嘴一瘪,委屈地哭道,“嬷嬷,双玉不听我的只顾自己走,果然是走丢了的,害我找了这半日。”

  “啪!”王嬷嬷不语,又是一巴掌扇在菱花脸上,这下她不敢哭了,满脸惊恐地看着王嬷嬷,还想辩解几句,却见内室里走出一人,双手呈着一叠账本走到跟前,对王嬷嬷躬身道,“嬷嬷,所有衣料俱已入库了,这是清单。”

  此人正是双玉,菱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从染衣坊到尚衣局,要折七个回弯,五个岔路口,她,她怎么走回来的,这不可能!

  王嬷嬷冲青桐点了下头,道,“好,你去吃饭吧。”

  青桐答应了一声,便和其他侍女一起去用饭了。

  王嬷嬷一面翻阅清单一面道,“你是不是皮又紧了?去哪儿逛了一日,还不如实说!”

  菱花吓得忙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道,“嬷嬷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出去玩,我只是见好容易有个新来的,我想,我想......”

  “你想耍耍威风,欺负欺负人家?”王嬷嬷没好气地道,她的头发几近全白,用篦子篦得一丝不乱,她一手掐了菱花的胳膊,道,“本该好好教训你一顿,亏得双玉替你求情,我且饶你你一回,日后再敢心术不正,你瞧我怎么收拾你!”

  菱花被掐地哇哇大哭,嘴里只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王嬷嬷方罢了,道,“不许吃饭,去墙边跪两个时辰!”

  菱花只得委委屈屈的去跪了,心里暗恨双玉,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反击。

  青桐劳累了一日,刚要歇息,听到屋外有布谷鸟的叫声,她立刻警惕起来。在韦厨娘给她的要杀掉的人的名单里,有一个人,没有名字,后面只有一条备注:约见信号为布谷鸟叫。

  青桐曾经问过这个人的情况,但韦厨娘说她也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在哪里当差,他要与人见面时,总以布谷鸟叫声为信号。

  青桐曾问,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除掉他?

  当时韦厨娘冷漠地看了一眼青桐,冷冷地说出来几个字,“因为他不听话。”

  青桐披衣起床,悄悄移动身子,贴到屋门上。

  不知是朱总管特别交代的结果,还是自己给王嬷嬷清点了一整日库房的辛苦,晚间王嬷嬷特意安排了单间给她住。此时住了十几个侍女的大通间里依旧灯火通明,除此之外的几间房子都已灭了灯,包括青桐住的这间。

  布谷鸟的叫声由远及近,在门外突然停了,青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贴着门,大气也不敢出,她不敢贸然出去,因为不知道那声音是不是来找自己的。

  过了片刻,布谷鸟的叫声再度响起,似乎已在十步开外了,青桐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是越去越远,声音越来越小。她心下起疑,又趴在门缝上向外看了许久,一个人也没瞧见。

  只听“哗啦”一声,侍女通房的门开了,两个侍女打打闹闹从房中出来解手,青桐仔细看,是白日里见过的两个侍女,一个叫月华,一个叫月竹,是姐妹两个。

  青桐忙也开了门,一面打招呼,道,“做什么去啊?”一面四下查看有无异常之处。

  月华和月竹见识青桐,都不十分在意,胡乱应了一声,就到后面解手去了。

  青桐仔仔细细把门前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只得怏怏不乐的关门回去。就在门缝将要闭上的那一刻,青桐意识到一点,门上的把手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她伸出手去摸索了片刻,果然摸出一个小纸条,她心下一惊,忙插了门,重新点燃了油灯,凑上去展开纸卷。

  这一看不要紧,青桐吓得身子僵了半边,背上直冒冷汗,她呆呆地坐了半晌,脑子里一面空白,又过了许久,才敢再去看那纸条,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画了一个玉佩,那形状就是凌霄竹节佩无疑。

  是谁,到底是谁,青桐一阵一阵地冒冷汗,连朱总管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谁能在自己如此相貌的情况下知道自己是秦青桐?

  青桐静下心来百般思索,却怎么都想不透,学布谷鸟叫的人一定是来找自己的,他既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也知道自己的任务里有一项就是杀掉他呢?

  他送一张凌霄竹节佩的画像是何用意,仅仅是告诉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了?还是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威胁?

  “哐哐哐!”屋门再次被重重地拍响,青桐一个寒颤,迅速站了起来,她紧紧握着一直小匕首,这是燕平原送给她的,匕首柄部刻着一朵桐花。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屋门,刚要问是谁,却听到屋外那人说道,“青桐姐姐,哦不,双玉姐姐,开门,我是白露!”

  此时青桐方才虚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汗水,她一面应道“来了”,一面小心地把匕首收好,这才开了门。

  白露像一只欢脱的兔子,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她就调了进来,“姐姐,你怎么这半天才开门,哇,你一个人住啊,真好,比我哪儿好多了,我跟一个肥猪一样的厨娘挤在一个铺上,她打的呼噜声比雷声还要响......”白露叽里咕噜说个没玩,青桐此时方安定了心神,勉强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递给白露,又问,“这么晚你怎么跑来的?有没有遇上巡夜的盘问你?”

  白露得意地一笑,“他们可逮不住我,当年鸨母妈妈眼睛那样锐利,我还不是整日在烟花红乱窜,区区几个巡逻的侍卫,我才不怕,对了,”她仿佛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包物事,道,“我给你带了白玉莲花酥,你快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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