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第一百六十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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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夜

这一幕实在诡异至极,祁景看向江隐,就见他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树下的老妇人,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

老妇人的脸沟壑纵横,哈赤哈嗤的往手里呼着热气,催促道:“要不要得?好吃得哟!”

她得言语,神态,表情无一不是一个普通卖馄饨小贩的作态,但单是她从浓雾中落了锁的宅院中走了出来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祁景悄声对江隐说:“怎么办?”

江隐仍旧直直的盯着那老妇人,干涩道:“要一碗。”

老妇人道:“三块一碗。”

祁景摸了摸身上,冷冰冰的一身单衣,哪里有钱?

老妇人已经将看不出本色的木箱放下,打开后面有个小煤球炉,热着几只圆胖胖的馄饨,舀起了几只盛在粗瓷碗里。

祁景竟真被那香味勾出了点饥饿感,转头问江隐:“你带钱了吗?”

江隐摇头。

桂花树不高,老妇人用孱弱的手臂,把那碗馄饨高高的举起,祁景抓着树干,竟生出了点尴尬之意:“抱歉,我没带钱。”

老妇人却没有如他预想中一般拉长了脸,仍旧高高举着那碗馄饨,对他露出一个突兀的笑来。这一笑把她脸上松弛的皮肉都堆挤在了一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缝隙中露出一点奇异的凶光。

她说:“没关系,就用你旁边那个鬼娃娃换吧。”

祁景愣住了,一股虫子爬过般毛刺刺的凉意从他脊背上窜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好像被放成了慢镜头,他缓慢的转头看向身边,老妇人忽然用苍老沙哑的声音桀桀怪笑了起来,盛着馄饨的碗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然后江隐的声音陡然清晰了起来:“抓住她!”

祁景这才反应过来,再看树下,哪里还有老妇人得身影?往远处看,一个背影正再薄雾中若隐若现。

江隐扶着窗框,一跃而出,祁景捞了他一把,让他稳稳的落到桂花树上之后,自己踩着树干跳了下去,紧追进了雾中。

那黑影已经近在眼前,他伸手一抓,竟像雾气一样散去了,祁景转头四顾,他的周围竟已经被浓浓的白雾包裹了起来,好像陷入了一座云天上的围城。

糟了。

他大喊道:“江隐!你在哪?”

江隐的声音远远传来:“祁景,不要动,在原地等我!”

祁景大声道:“你能看到我吗?”

江隐道:“能看到!”

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江隐从雾中钻了出来,祁景终于松了口气。

“那老太太是什么东西?”

江隐道:“不知道。”

祁景皱眉:“她演这一出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真看咱俩寒冬腊月的深夜幽会太辛苦了,送我们碗热腾腾的馄饨吃?”

江隐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回去吧。”

祁景笑看着他,可他刚一转身,就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套上了他的脖子,深深的勒进了皮肉里去。

祁景在后面用法绳勒紧了他的脖子,将人牢牢卡在自己的臂弯中,无动于衷的听着喉咙处的骨头在大力之下互相摩擦,发出可怖的咯吱咯吱声。

江隐艰难的发出濒死的气音:“祁...景....”

祁景手上又是一紧,胳膊上青筋都暴了出来,面无表情道:“还装。”

他喃喃道:“真是奇怪,这么浓的雾,为什么你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你呢?要换个人也就算了,老子两只眼睛都是5.0,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蠢的鬼...你是来送人头的吗?”

“江隐”僵住了。

祁景道:“江隐在哪儿?说!”

被他制住的“江隐”忽然发出了嗬嗬的怪笑,随后祁景就感觉臂弯一轻,捞了个空——那老东西竟在他手中化成烟了!

祁景看着在他眼前飘动的雾气,直觉不好,果然,那一团白雾猛的朝他冲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一挡,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腕上一凉又一重,祁景抬起手,眼睛被映出的一道银光刺痛了。

月光下,他手腕上明晃晃的,多了一个银镯。

祁景反复看了又看,这银镯普普通通,几乎什么雕饰也没有,边缘甚至还有磨损的痕迹,说成是牛鼻子上的铁环也有人信...为什么要特意在他手上套这么一个东西?

他想要把镯子弄下去,但怎么使劲都撸不下来,差点没把手腕整脱臼了。

祁景索性不再管它,在雾气中走了两步,又一次叫道:“江隐?”

一道声音远远的传来:“我在这里。”

祁景心下忽然一安。只是一句话,一道声音而已,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确信,这就是江隐,不会有别人。

他喊道:“我看不到你!”

江隐说:“我也是。”

祁景尝试走了两步,还是一个人影没有,好像陷入了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那怎么办?”

江隐道:“你站着别动。”

祁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出于本能的信任让他停在了原地,四面白茫茫一片,好像不毛之地的满目荒凉,他叫了一声:“江隐!”

“嗯?”

“江隐!”

“什么?”

祁景又不厌其烦的叫了一遍,江隐终于不说话了。

祁景等了一会,装模做样的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应我一声,我害怕!”

那边还是不做声,祁景等了一会,寂静逐渐将他吞噬,他真的有点担心了:“江隐?你还在吗?”

他皱眉道:“我不闹你了,你应我一声!”

良久,那边才传来轻轻的一句:“你撒谎。”

祁景愣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跳出窗户的时候太草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现在已经快冻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捋了两遍舌头才说出口:“我们...能不能按照声音的距离找到对方?”

江隐道:“不行。在这里,声音好像不受距离的影响,忽远忽近,好几次好像近在眼前了,我却碰不到你。”

祁景也苦恼了,再这样下去,他非冻死在外面不可。江隐没把他拒之门外,他这不是白挨了一夜的冻吗。

忽然,他耳朵动了一下,好像听到了风嗖嗖刮过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什么物体在快速接近,祁景猛地抬起头,就看见前面的雾像被什么冲散了一般,一道黑影从雾中冲出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这速度太快,饶是祁景也没反应过来,还懵着的时候就被撞了个满怀,整个人向后倒去,摔在地上后还滚了三圈。

“嘶.....”

祁景艰难的抬起头,眼前直冒金星,身上倒是突然暖和了许多,再一看,江隐和他滚做一团,也捂着额头,平息着告诉冲撞后的脑震荡一般的眩晕感。

祁景原本就晕,这下更是晕乎乎的了,他抱着江隐,干巴巴的给出一句:“....你会飞?”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煞笔了,江隐果然也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半晌举起手腕来,上面一道银光闪过:“是这个。”

祁景定睛一看,竟然也是一只银镯,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奇道:“你怎么也有?”

江隐道:“这两只是一对。”

祁景愣了下:“一对?”

江隐点头道:“这种镯子民间叫做同心镯,本来是夫妻结婚时必备的彩礼,意为同心同德,百年好合。但后来却出了一个故事。”

祁景的关注点还停留在那句“同心同德,百年好合”上,反应了一会才道:“什么故事?”

江隐道:“据说有一对男女,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更是情投意合,想要结为连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两家父母不同意,硬生生把两人拆散了。”

祁景明白了:“又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江隐继续道:“后来,男方要与别人成亲了,婚礼当晚,女孩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自尽了,死时还戴着他们的定情信物,一只同心镯。”

“男孩知道了后,就像疯魔了一样,一定要找到他那只同心镯,但这镯子早已被他母亲藏了起来,因为一旦一对同心镯中的一只见了血,另一只必然会成为索命的邪物。”

祁景已经知道了结局:“他最终还是将镯子找到了。”

江隐点了点头:“男孩找到镯子戴上后,就再也脱不下来了,没过几天,他就死了。都说是女孩在黄泉路上拉了他一把,两人最终做了一对阴间夫妻。因此同心镯后来又被叫做‘同心同德,百年好合。碧落黄泉,绝无独活。’”

原本还有点浪漫的故事经过这么一渲染,竟有点阴森森的感觉,祁景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忽然一笑:“我说呢,原来是给我们送彩礼来了。”

江隐也摸着手上的镯子,像是很熟悉似的,闻言动作一顿,把手放了下去,祁景却不甘心就此打住,问道:“不好吗?”

江隐沉默片刻:“什么?”

“还能是什么?”

江隐道:“不好。”

祁景挑眉道:“多感人的故事啊,怎么不好了?”

江隐一愣,祁景嗤道:“啊....你不会以为我在说彩礼吧?”

江隐好像咬了下牙:“没有。”

他沉默片刻,又道:“生死与共,很好。”

祁景看着他的脸,原本促狭的笑逐渐消失了。他的胸口好像忽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震荡和暖流淹没了,即使是这样寒冷的风,阴森森的小镇,一个接一个出现的诡异谜团,所有恐怖和未知,都不足为惧了。

祁景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热意从接触处蔓延至全身,他低声附和道:“对。生死与共,很好。”

也许因为那句过于郑重的话,也许因为掌心传来的那一点温度,也许因为很多原因,江隐并没有挣开。

忽然,一声扑棱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吴家那几只怪鸟。

祁景啧了一声:“不想什么偏来什么。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窗户也要被钉上了。”

江隐看了看四周:“躲一下。”

两人借着白雾的掩护,找准了一条细窄的小巷钻了进去,虽然不一会就到底了,但勉强能躲过猫头鹰的视线。

不过片刻,桂花树上就落了几只面容雪白的猫头鹰,祁景和江隐从一条缝似的巷子里望过去,就见它那极像人的脸正三百六十度转来转去,简直就像浮在半空中一样。

暂时没有了被发现的危险,祁景又想起来什么,低声问道:“你刚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隐看着腕上的镯子,好一会才道:“普通的同心镯是一种法器,用于人和人之间,作用就和绑在小指上的红线差不多,可以用来互相提醒对方的存在,用于人和鬼之间,能将小鬼禁锢在身边。”

“但是这个镯子和所有的都不一样。”

“它能将人和人连结起来,佩戴同心镯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必须保持在一定范围内,若是超出了这个范围,无论在哪里,镯子都会将其中一个拉回来,就像刚才那样。”

祁景恍然大悟,怪不得江隐会像个炮弹一样朝他飞来,原来是这东西的锅。

他越合计越妙:“这样的话,你岂不是离不开我了?”

江隐道:“这也正是同心镯的可怕之处。”

“怎么说?”

“刚才的故事你也听到了。若是我们其中一个在阴间,另一个在阳世,你猜谁会是被拉过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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