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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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夜

祁景久久没有动一下。

有短暂的一瞬间,他甚至忽略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只有江隐那一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就当我喜欢你.....就当我.....

就当。

脖子上的痛忽然以成千上百倍的凶猛程度反扑过来,刚才还让他稍感安慰的江隐的手,现在却透心的凉,好像不是按压止血,而是更深的撕开了他的伤口。

他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来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江隐好像已经恢复了过来,扯过床单,用牙齿咬着一边,刺啦撕下了一长条,缠在祁景的脖子上:“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别动,我去把周炙叫过来。”

祁景却一把扯住了他。

他放任血液从脖子上滚滚流淌下来,淌进衣服下的胸膛,仰起脸来,略带嘲讽道:“你有S、M的癖好?”

江隐顿了一顿:“我有。”

“江隐!!”

祁景忽然一声怒吼,他的声音从未这样可怕过,几乎像是野兽的咆哮,原本清俊阳光的眉眼间凝着深深的暗影,从中射出两道渗人的凶光来。

他握着江隐的手骨暴突,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什么叫就当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这时候和我说你喜欢我?”他猛地站起来,高大身材带来的阴影劈头盖脸的罩过来,两只扎满了木屑的手紧紧箍住了江隐的肩膀,“都这时候了,你还是一句真话都不愿和我说吗?为什么还要找这种拙劣的借口,难道我就那么不可靠吗,难道我一点能帮你分担的资格都没有吗?”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的头痛的要炸裂开,牙根咬得都发痛,“我也想要帮助你,我也想要保护你,我也想要你对我敞开心扉啊,你懂不懂啊!”

江隐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摇晃,他的沉默一如既往,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伤人。

祁景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失血过多的眩晕和刚才要耗尽最后力气的咆哮让他眼前发黑,脚下完全没预兆的打了个趔趄,高大的身躯向前栽倒,被人一把接住了。

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与其说晕过去了,不如说他的灵魂飘向了未知的梦境世界,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了。

梦里他在一条热闹的街上独行,石板路湿润,天色微晴,两边是摆着货摊的小贩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身上都是布衣布裤,墙上涂着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字已经褪色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祁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未在任何一个类似的南方小镇中生活过,他也很确定,自己不会凭空穿越回六十年前。

他是在以穷奇的视角,经历他过去的片段。

他在识海里叫了声穷奇,没人回应。可是身体却仿佛被控制了一般,自己动了。

他新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象,踩着地上破瓜烂菜叶的皮,在脏乱的街道和讨价还价的人群中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有人在看他,大多是扎着辫子的大姑娘,悄悄觑过来,被他一看脸就红了。

忽然,有个埋头走路的人撞到了他。

那人怀里抱着的东西散了一地,一本像账簿一样厚的册子里呼拉拉掉出几张纸来,被地上的雨水一沾,再被行人一踩,白纸上立时出现了个大黑脚印。

那人被撞到也不声不响,却好像很珍惜这些纸似的,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捡,然后把润湿了的纸吹一吹,小心的夹回厚厚的册子里。

祁景并没有帮他捡,他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世上甚少有人或事当得起他这一弯腰。

那人捡完,这才把翻在地的菜篮捡起来,青菜上都是泥也不在意,又草草塞回去,和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天壤之别。

祁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一张陌生的脸,只是个最普通的凡人而已。

那男人也正巧看向他,一看就是一愣,祁景知道穷奇这张脸的威力,让普通人失神不是什么难事。

他带着无谓的笑意和嘲讽看了他一眼,那男人回过神来,道了声抱歉,捧着册子擦过他走了。

祁景刚要抬步,却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抹白色,应该是那男人漏下的东西。这本来不关他事,可是穷奇不知起了什么兴趣,竟然上前捡起,那纸上是一幅怪异的图,红线细细描摹,看似杂乱无章,却透出一种奇妙的美感来。

虽然和他见过的不尽相同,但祁景可以肯定,这是一张符咒。

也许还只是符咒的雏形,这图看起来更像张草稿。

他拿着那张纸转头,往人群的远处寻去,目光越过重重肩头,在逐渐开始打湿脸颊的小雨中,和不知为什么立在了原处的男人对上了。

他慢慢勾起了嘴角。

.............

祁景醒来的时候以为雨还在下,嘴唇上微凉的触感让他以为尝到了雨水,费力的睁开干涩的眼睛,他才意识到那是有人在拿着棉签蘸水,往他干裂破皮的唇上抹。

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俯**的江隐。

他张了张口,江隐立刻把水杯递过来抵在他唇上:“只能喝一点。”

祁景喝了口水,才有功夫看看四周,窗明几净,桌上一捧白百合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他应该是在医院里,还是单独的病房。

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绷带,伤口的疼痛不减一分,他摸了摸,干哑的问:“我是怎么过来的?”

江隐说:“这是周家的私人医院,周炙把你送过来的。”

看来这周家应该是什么老中医世家,驱鬼救人都占全了。

江隐叫来了护士,和护士一起来的还有周炙。等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有点虚弱之外各指标都正常了后,周炙才略搭一搭他的脉,笑道:“你身体底子好,恢复的也快,不用担心了。”

“不过也真是奇怪,”她美目微眯,“怎么会有鬼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就算万鬼炉摔坏了.....不是还有白泽在呢吗?”

她开玩笑似的看向江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中用了?这可我听到的‘传闻’不符啊。”

江隐没有说话。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做个哑巴,只在一旁坐了,拿了个苹果慢慢削皮。

周炙也不追问他,又转过来和祁景说了两句:“学校那边五爷已经让人去说了,他们都以为你是走夜路摔了一跤,不会有什么麻烦。你的朋友陈厝就住在隔壁,我们准备再看看情况,稳定的话你俩过两天就都能出院了。”

祁景道:“谢谢。”

周炙微微一笑:“应该的。”

她从病房出去后,寂静的空气中就只剩江隐削苹果的声音。

祁景看着他的手,那双手很白,很瘦,很稳,拇指抵着刀背流畅的下推,苹果皮一圈圈转下来没断过。

削好了一个,江隐把苹果递过来,祁景看了苹果一眼,又面无表情的看他。

江隐顿了一顿,又把苹果切成了小块,用刀叉了,递到他嘴边。

他很明显在尝试补偿,可那三缄其口的姿态,让祁景的情绪又一次开始波动。被用作挡箭牌的表白让他感到屈辱,被隐瞒又让他不甘心,愤怒的情绪像噼里啪啦的小电流,不甚明显,但疼痛的戳着他的心肺。

他没法不生气。

也没法接受在听到那句“我喜欢你”时心脏狂跳的自己。

祁景有点厌烦的别过头去:“拿走,我不吃。”

江隐的手放了下去。

他把刀放在了桌上,用两只手指推着转了个面,刀尖朝向自己:“我知道无论说多少次对不起,都无法弥补你。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或者很恶心,可以捅我几刀,我绝不还手。但不要捅到要害,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就这么死了。”

祁景猛的抬头看他,眼睛瞪大了,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他想要从江隐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没有,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两只手指也很坚决的,把刀推向了他。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一句最普通的问候,却把生杀予夺的大权交到他手上。

可是他明明知道....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祁景闭了闭眼睛:“滚。”

他的面目逐渐狰狞,暴喝了一声:“滚出去!”

江隐动作一顿,怕他太过激动再次撕裂伤口,走到门口才回头道:“我的话,随时作数。”

门关上了,他并没有带走那把刀。

祁景气的全身都在抖,他暴怒的想要砸了整个病房,把还扎着的点滴一扯,拿起刀就朝门口扔去:“谁他妈要你的破刀!”

门忽然开了:“祁景我来看你了,谁想得到我好了你又光荣负伤——我的妈呀!”

嗖——砰!

刀子掠过陈厝的鼻尖,深深陷入了门板,刀把犹在震颤。

陈厝满脸木然,慢慢的扭过头来:“咱俩什么仇什么怨,你这大病初愈的还要埋伏在这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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