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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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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大街上,梆子刚敲过了,屋里的灯还亮着。

  王婶拿着针坐在灯下,针头在头发上摩擦,取一根线穿过针孔,拿着半块布头,仔细地缝合。转头看了看内间,孙儿已经睡下了,儿媳也都睡下了。软塌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阴影之中只看得见一个轮廓,在不停地发抖。

  王婶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缝补。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这时候,熄了灯,大伙儿都睡觉了,还会有谁来她家串门。王婶一边想着一边凑到门洞哪儿,往外看了看。街上不曾点灯,因而看不清这人面容,借着月光能看清他的身形。是个壮硕的青年,有些粗矮。王婶一眼就看出这人就是自己城外留守的儿子,欣喜不已。急忙打开了门,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脸色有些蜡黄,衣服也未曾浆洗,浑身脏兮兮的。

  王婶想起这几日外面风声稍松,也不曾听邻居谈起可以进城了,怕是消息不灵,否则他儿子怎么就回来了。王婶看着儿子这般邋遢模样,眼神中透着慈爱与几分哀怨:“饿极了吧!赶快进来,厨房里还留着些菜饼。”

  王婶刚转身到厨房,王三就灰溜溜的,坐到了板凳上,低着头不说话。

  见儿子这副模样,王婶有些诧异,这小子平日里最喜欢说话了,怎么这会子就像是哑了的炮仗,屁都没有一个。

  “赶紧吃,已经凉了,再开火怕是不能了,将就些。”

  王三张嘴就吃,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左右开弓,恨不得将手都吃下去。

  王婶越看越心疼,伸手理了理儿子的乱发,道:“这些日子在外面吃苦了。”

  王三吃饱了,才怯怯道:“娟儿在家吗?”

  王婶这才想起,儿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着他那刚刚呱呱坠地的孩儿,不由得露出笑颜,道:“你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般毛躁,仔细你孩儿见着了你,会笑话。”

  “孩儿?”王三露出惊讶的表情,“娟儿已经生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当爹了,我当爹了。”

  他声音极大,王婶挥手连连招呼,还是没能制止。一声哇哇大哭,瞬间就惊醒了屋内的人。王三也是吓了一跳,他这儿子才落地,也这般中气十足了?

  软塌上的小人儿一下子蹿了起来,抱住双腿,哇哇大哭。王三也是急了,瞪着这半大小子,大眼瞪小眼的。王婶却是到了内屋,孙儿又吓哭了,抱在怀中哄,好不容易,才停住了。看着儿媳猫儿一般模样,心疼不已,轻轻抚上她焦黄的发丝。拿起火炉上的糖水,递到儿媳嘴边,娟儿使劲儿喝了几口,弱弱道:“他回来了。”

  王婶点头,轻轻将婴儿抱到外间,递到儿子手中,道:“自家孩儿,不仔细看看。”

  王三木愣愣地接过孩儿,愣了好久,才突然大笑起来,吓得怀中的婴儿哇哇又哭了起来。王婶横了他一眼,接过襁褓,道:“媳妇儿还在里面,不去看看。”

  王三急冲冲地跑了进去。

  王婶哄好了孙儿,才有空看软榻上的半大小子,轻轻喊了一声:“书恒?”

  林书恒已经没有声音了,气息微弱,仍有些微弱的哼唧声。他两眼虽大,却没有丝毫光彩,惊恐得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可怜兮兮又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得王婶心疼。他像孙儿这般大的时候,也在她的臂弯中躺过,今儿怎么就这样了。

  已经七天了,东家的尸骨已经收敛,放在烧焦的林家大院里面。里面还有一处小院子还完整,停放在里面。捕快已经查了,起火的是林家的祠堂,有盗贼进入的痕迹,怕就是山上的一伙贼子,偷偷进入林家偷窃,被主人家发现了,才一把火烧了,夷为平地。因而断定是盗贼所为,王婶都吓呆了,她在林家待了数十年,哪里见过盗贼。林老爷和夫人也不曾在外显露过什么,哪里会有人看上她家。况且周围还有几家大户?

  王婶怎么也没想明白。第二日,邻居家就有人报案说丢失了财务,官府本就有瘟疫要处理,急慌慌地就断案为匪徒所做,草草了事。

  棺木是王婶采买的,家里的财务在灭火那日丢失了好多,现在已经没有了,好不容易从书恒身上找出些精致的锁链,下了狠心去当铺中换了银钱,置了两口薄棺。

  外面的月色已经明朗,乌云散了大半,临空飞过几只黑鸦。

  大街上的管控已经越来越松了,得病的人已经得了医治,在收容所中静养。因病而死的人,都烧化了。风头已经过去了,汝南的老百姓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开了市,城外的老百姓,将这些日子积压的菜做了干菜,拿到城中售卖。菜价已经减了,终于能吃上几口正常蔬果了。

  王婶提着篮子,在集市中挑选。儿媳才生了孩儿,家中还有几只母鸡,能宰了给儿媳补身体。家中还有一个林书恒,书恒这几日状态稍微好些,眼眶都陷下去了一圈。家里都是每日吃肉的,肯定是这几日尽吃些干菜,都没什么营养。

  猪肉的价格还是这样高,王婶紧了紧钱袋,确实不敢买,又前前后后地转了好多圈,最终还是空着个篮子,又回去了。

  刚进门,就听见里面在吵嚷。

  娟儿道:“你这些好吃的,是在哪里来的?”

  王三声音有些不赖烦,道:“你管我,尽着吃,还有好些?这就是我这些日子赚来的。不能饿着你们娘两。”

  娟儿道:“娘亲若是问起来,我怎么说?”

  “要怎么说,又不是偷来抢来的,你怕什么?”王三看着门槛下坐着的林书恒,道:“这位小少爷,还要在我家待多久,柴米油盐住宿,就算是住店也要些旅费。这位倒好,就这么坐着,也不干活,还要我出钱来养他。你说娘亲是怎么想的?”

  娟儿有些生气了,道:“娘亲说过,当年你们两人来汝南之时,全靠林家收留,这些年了,家中也有些余粮了。林家都没人了,我们紧着些,也够林少爷吃些,他才多大。”

  王三道:“我当初在家多待一日,娘亲都要把我叫起来干活,如今对他却这样的好。他不干活了?”

  说完还斜眼看了林书恒一眼。

  王婶听完,一肚子气,一进门抄起笤帚,一顿揍。王三叫天喊地,连忙从侧门溜走了。王婶大骂道:“出了这个门,你就不要回来了。”

  娟儿坐在藤椅上,不能起身,连忙安抚道:“娘,你也不要太生气了,三哥也是说的气话。你看看林少爷,都憔悴了。厨房里还有些鸡汤,我喝不下了,你盛些给他喝。”

  王婶看着儿媳,眼眶红红的,比儿子都要心疼些。

  傍晚,王三一脸喜气地跑回家,喝了些酒,整张脸红红的。跑到王婶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娘亲。王婶没好脸色,继续在厨房转悠。

  “娘亲,以后林少爷是不是要在家中常住了?”

  王婶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件事,有些恼怒,道:“我家还吃得起饭,养得起他,用不着你来操心。”

  王三陪脸笑道:“娘亲,我也没说什么,早上是脑子抽了,他家与我家有恩,自然是住一辈子都是好的。”

  王婶道:“我从小就给你讲这些,你的耳朵都长茧了吗?林家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否则我们娘两早就饿死了,还有你的媳妇和儿子?”

  王三道:“如今都知道了,自然是好的。我都饿了,娘亲,可以吃饭了吗?”

  说起吃饭,王婶脸色缓和,抽身出了厨房。王三揭开灶头上的锅盖,不是他带回来的肉,还是蔬菜,撇撇嘴。

  这日,王婶刚洗完衣服,就听到院门外敲起了阵阵响声。连忙在围腰上擦了擦手,开了门。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鼻青脸肿的王三。

  王婶吓得手脚都软了,连忙开了门,抬到了屋内。慌手慌脚的,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送人过来的说起了王三,道:“这小子打着林老爷的名义到庄子里去收佃租,说是要涨价。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难过,田里的庄稼才长起来,哪里有闲钱。林老爷素来是个和善的,从来不曾为难过我们这些人。我们自然是不信的,就派人到城里打听,听说林家老爷被贼人打劫,已经身亡了。我等都是靠着林老爷吃饭的,如何不心急。这王三还要说他家养着少爷要多收些银两。佃农恼了,就和他争辩,一来二去,两边都打起来了。王三满嘴污言秽语,佃农也不是好惹的,两边打了起来,没拉住,王三就倒下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自家的饭都还没吹凉,就跑到外面撒野了,还打着林家的旗号。看着他这幅样子,又下不了手。她这辈子遇人不淑,老公早死了,娘家不要,婆家不亲,自小靠自己一辈子,如今却被儿子给气到了。

  回到屋子里,看到孙儿,白白嫩嫩,只会睡觉,也不知道这小子是随了他父亲和爷爷,还是随了他娘亲?逗逗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是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能够左右的。

  请了医师到家中为王三看诊,开了些药。王婶忙前忙后地处理这些事,早已焦头烂额。准备了些晚饭,到了半夜才吃上一口。孙儿早就饿哭了,哇哇大叫,儿媳一边哄着,奶水又不够,等着王婶的米糊糊。

  敲梆子的又来了,一家人掐灭了烛火,借着月光吃了几口清粥。只要熬到好日子了,就可以外出帮佣了。王婶还有一膀子力气,找个富贵人家做个短工,还能供养孙儿。媳妇的针线还能卖点钱,日子总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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