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挡箭牌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曼谷的网速并不如梁辉说的那样不给力, 五星大酒店,连视频一点都不卡。对面梁辉西装革履,穿戴得别提多商务禁欲高冷精英范, 一眼看过去范乾津居然头发滴着水, 严严实实裹着个浴袍,应该刚洗完澡。梁辉手一抖差点没摔了手机,赶紧捧严实了, 眼珠都不眨一下。

范乾津大声对门外道:“都不是。谢老师。我不开门, 是在这边跟梁辉主席约了谈事情。时间挺宝贵的。我们开着视频, 真不好意思。“

也不知梁辉到底练了什么反应速度,虽然他还没明白七七八八,已经直觉奇准地大声在视频里道:“门外是谢老师吗?他找你有事情?”

谢荣斌手册都要拿不稳了,他僵硬道:“没什么事。原来如此。你们忙。”他脸色难看,三步并作两步,不忘记勉强咬牙刺一句, “早点休息。”

那潜台词就跟“年轻人要懂得节制”一样。

范乾津刚才纯粹凭最优逻辑做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似乎刺激对方的心理阴影是有点严重——而且还自己造谣了自己一波?浴后、锁门、洗澡、要睡了、开视频、谈事情,理论上梁辉还是个alpha……谢荣斌一定会以为他们在不正经地厮混胡闹吧……

但四肢健全的谢荣斌就站在一墙之隔的门外,而视频里用作挡箭牌的梁辉却远在千里之外。范乾津为了保证安全,打发更近一点的暧昧威胁, 不假思索就拿来用了。效果奇佳,谢荣斌光速消失。

此刻,视频对面的梁辉,似乎也受到了大刺激,或许更严重。

“解释一下?嗯?”梁辉努力让自己嘴角不要翘起来,他内心像是有朵烟花炸了一下, 随即又有些心酸。

范乾津道:“梁主席,你20岁了,不是2岁。相信你能懂,如果我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同病相怜,那就是帅哥太受欢迎的烦恼。“

“谁跟我说过,坚决不要造谣自己是gay?”

“那是大范围的名声。这种个别案例,就要精准对点,下猛药解决后患。”

梁辉心里那朵烟花渐渐熄灭,当个工具人值得高兴么?他冷静下来:“传出去怎么办?而且我和谢老师关系本来很好的,这下多尴尬……”和优秀的男人当情敌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然而那是假的。谢荣斌却会信以为真。

梁辉心情复杂,真没想到谢荣斌对范乾津有意思。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像谢荣斌这种二十八九岁还没谈恋爱结婚的优质男青年,也就只有是gay才解释得通了。

偏偏也看上了小范,他真招人喜欢……

范乾津以退为进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以马上跟谢老师解释清楚。或者你自己跟他去说也行。”

梁辉道:“晚了,我才不跟他解释,说了他也不会信。我已经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范乾津摇头:“传不出去的。谢老师又不是那种叽叽喳喳的小女生。薛闲现在又没跟你在一块。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登记办理了新身份证后,alpha必须单独开房间。

梁辉道:“那也不行,我在他心里,就是和你不清白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范乾津颇为无语,为什么是“报答”而不是“赔偿”?

——而且我也不想跟你不清白好么?你真想撇清,马上给谢荣斌发消息不就完事了?

范乾津道:“没想好。”

梁辉故意道:“不该问一下‘恩人’的意见?“

范乾津沉道:“梁主席,就算是‘恩人’。我也不会把‘定价权’让给你的。我会好好考虑怎么‘报答’。”

梁辉挑眉道:“在市场上,‘定价权’可不由一家说了算。取决于‘需求’。“

范乾津道:“垄断除外。”

梁辉摇头:“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会牢牢记着的。我在以德报怨。”

范乾津给他戴高帽子:“这种时候,大气的梁主席不该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把小恩小惠的零头,或是小小不愉快的冲突,都抹平吗?”

梁辉道:“你也太得寸进尺了——我是个公私分明的正经人——长期合作?”他心里的烟花又跳了一下,冷静定神,“哪方面?”

“商务。”范乾津顺势问,“之前你提过那个智能识别项目……“

梁辉给自己内心浇了一盆凉水:“再等等,我考虑。”

范乾津心想,梁辉还没弄清楚他家的事情?他会花大力气去调查吗?范乾津拭目以待。

梁辉看着视频里范乾津裹紧浴袍坐在床头的模样,眉头微皱:“赶紧去把头发吹干。”

范乾津有些莫名:“天气热。短头发一会儿就自然干了。”

梁辉道:“说得我好像不知道曼谷酒店冷空调开得有多大。”视频里范乾津是严实的白色长条。真奇怪,洗浴后水雾重、浴袍裹紧,普通人脸上会蒸出些汗红色,但范乾津的脸还是白得很。

于是,还滴着水的头发就成为最刺激梁辉的东西,他舍不得转开眼睛,视频边缘映出落地窗的城市夜景。梁辉又说,“天黑了,窗帘拉上。”

范乾津心道怎么梁辉这么啰嗦,是管学生的后遗症吗。这里是34层,拉不拉窗帘有什么要紧的。不过为了明早不被阳光刺醒,也为了顺毛梁辉。范乾津不跟梁辉抬杠,拉好窗帘。

梁辉还不放心:“晚上6点后,就不要出去乱晃。”

范乾津无奈道:“我们酒店在安全系数很高的地方。而且我今晚不是为了你这里,没出去么?”

梁辉继续叮嘱:“之后几天也不要出去。”

小范这长相,很危险。

范乾津心想我要你管?他不露声色,“劳您开始吧。”能早点结束。

心猿意马的梁辉,这才回过神来做正事。指着ppt,脱稿讲了一遍。他用平板连线视频,笔记本电脑播放ppt。高档酒店的房间里还有投影装置。梁辉讲得流畅通透,娓娓道来,表达自如,几乎每一句都在点上,还有形貌气质加成。范乾津心想,若自己是评委,也会给不低的分。

挑剔的范乾津听完后,给了些提升性质的建议:“我觉得你中间举的那个例子——‘在主人训练下,聪明德牧会在直播间的商品上架时提醒主人’——还是删了吧。容易得罪人。我知道你是想证明这种反应连狗都能做到,是行为刺激。顺便幽默一下,但你让那些跟着直播盲买东西的人怎么想?他们会逆反,会找原因,说那是价格刺激,而不是行为刺激。如果真要跟你较真,直接揪你的理论基础了。”

梁辉道:“那换一个没有价格因素的?比如‘小学生上数学网课,误入高中数学课直播间,仍坚持在老师规范引导下做完整堂课的笔记。哪怕他一个式子也认不懂?’够励志正能量了吧?也确实是在说明行为模式?“

梁辉脑子里一天到晚装这么多奇怪沙雕的社会新闻?范乾津道:“这个也不行,价格要素必须存在,才能构成商品经济。但不能起决定作用——其实这几乎和新古典是完全矛盾,很难实现的,当时选这套行为经济学,就应该做好觉悟。”

梁辉大言不惭:“没事,我涉猎广得很——再来一个,‘因西方某国人民抗议某领导选任,其家族酒店连续90天入住率下跌,与其市场价格完全不匹配。’”

范乾津扶额:“更不行,那是政治因素——不要偷换概念。我知道你政治经济学厉害,但不是说好了不在这场合使用吗?回头还得去波士顿参加决赛,不要搞事情。”

梁辉道:“你管得好严格啊。”他忽然又在屏幕对面笑了笑,语气柔和下来,“不过我听就是了。”

范乾津心想,他是为自己项目的严谨性负责,顺便保全一波金融大学的脸面。范乾津淡道,“那就再换一个。”

梁辉道:“‘某地环材公司,购买国产第三方包材,单价比进口贵15元。’”

范乾津道:“那是运输、情怀或者地方保护主义。”

梁辉道:“‘满意度’总是要有个人文原因的。生理的,政治的,民族的,情怀的,文化的——来证明人们做出选择时,并不只是看冰冷的‘价格数字’。人性如此,现实如此。这些例子都可以用。”

范乾津道:“那见机行事,看那些评委都是些什么来头。不要让他们‘不满意’。”

梁辉道:“如果评委里有红木资本的迈克l之流的人,我肯定就不会多说什么民族地缘文化因素之类的了。就是上次你们suae活动请来的那个,你那天是不是不在?“

范乾津承认:“那天我看了直播。徐书记和迈克吵得正精彩的时候,你提问打断了。当时和迈克l和你最后的那句话没讲完,是什么?”

梁辉暗惊喜,原来范乾津知晓他当时的“英姿”,更懂得那两位大佬的“吵架”。梁辉心满意足道:“徐老师的课,你们大三会听到的——如果把金融工具滥用在别的方面(政治),那就敲响了金融帝国的丧钟。”

范乾津想到当时徐晓霞党委书记截住梁辉话头,登时有点担忧。

“那种话也能差点说了?明天没有人截你,你再不小心搞点大新闻怎么办?我是不是要请薛学长他们给你举个‘梁辉闭嘴’的灯牌?”范乾津不客气毒舌起来,一口气说都不带喘的。

梁辉奇道:“你在担心我吗?我把平板放在旁边开连线,你可以全程看着提醒我。”

范乾津道:“明早要参会。不看了。你多注意些。”

梁辉道:“不怕我祸从口出?“

范乾津继续毒舌:“你那嘴,是兔子开瓢?”

梁辉露出了个古怪笑容:“我的嘴,有没有瓢,你不知道吗?”

潜台词是:亲都亲过了……

范乾津登时差点没砸手机,狠狠瞪了他一眼,梁辉再为什么不吸取教训呢?是今晚的“临时相助”给了错觉?

范乾津道:“梁辉,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起码范乾津这些建议指导,一点都没有坑梁辉。

梁辉道:“有点怕呢,正常来说,‘讨厌我’的报复不该是渣一下,玩弄一下感情,再丢掉么?机会难得,不试试对付我吗?”

他也终于收敛嬉皮笑脸的表情,眼中露出一丝寒意。

范乾津一凛,梁辉怎么知道“讨厌他”?李敏奇当然是不会泄露的,难道那天晚上他闻到的温泉硫磺味道是……为什么会闻到,自己的体质……

范乾津努力把还没检测结果的隐忧甩出脑海,继续回想那晚的事。梁辉后面还听到了多少?李副局长打电话告诫,有人在查他家。自己说还等着看梁辉能不能在姨父地盘上查出点什么,梁辉有没有听去?

范乾津快速思量,后面的事情,梁辉或许没有听见。否则会是不同的反应。

梁辉,曾经在初冬子夜时分,来到自己病房外。

是善后、责任感和关怀之心?

无论有怎样的动机,都让范乾津心中柔软了一瞬。罩子打破后,他佛系冷静地想了很久——不慎啄破壳,从裂缝外探进头的,并不是让范乾津如临大敌的那些东西。而是一只吵闹的毛绒小鸡。

是梁辉这个憨憨。

今晚,会是一个与过去和解的时机吗?就算不是,范乾津也要恰如其分地铺路搭船。

“梁辉,你现在并不是个坏人。”

梁辉寒冻的表情有一丝开裂,他不懂范乾津为什么会如此形容。也罢,如果换成“梁辉,你是个好人”,他大概会更自闭。

“你不是我的敌人。我也没想认真对付你。”

范乾津有被质询的心理准备,只是今晚提前到来了。他说的是心平气和的大实话。这个梁辉不搞事,他就不会出手。他希望这辈子相安无事,每个人都能步入正轨。

“那么,讨厌我的原因?”梁辉迫不及待追问,他自信不全是那些口花花的小毛病。

“今晚你确定要这样分神吗?”范乾津道,“收心好好比赛,正事要紧。“

“一言为定。”梁辉抬手关了视频,觉得范乾津潜台词有种“来日方长,慢慢奉陪”的味道。他这些天纠结的心境,也在那一刻平静下来。

范乾津看着漆黑屏幕想:为什么是“一言为定”而不是“秋后算账”?他们之间,有约定什么吗?

而且,梁辉假想的“对付”,思路也很奇怪啊。为什么要渣一下玩弄一下然后丢掉?又不是要报复感情?难道不该是坑钱骗破产之类的?

--

新东盟经合会有四大板块“携手深化多边贸易体系”“经贸智慧城建设”“自贸区升级”“商务与投资”,共十六场会议讲座。

第一个板块主要是各国经贸外长等重要政治人物开会,圈在一片封闭区域。其他三个板块都欢迎商务或学习交流,穿插着几场知名经济学家讲座。孟杉杉带队,他们在暹罗酒店主办处安检、领出入牌、签到、上交护照,一系列手续做完,就可以进会场了。

范乾津注意到他们领的出入牌是绿色的,上面写着会场号码。签到处还有金色、红色和蓝色的出入证。估计级别更高。某些首脑会议肯定是不能旁听的,有几场投资沙龙估计也要资产量级证明。绿牌的准入厅是最少的,只有十二个。

经合会包了三个大楼层,金碧辉煌的铂钻级大酒店每个拐角都有貌美的礼宾、站岗的安保、巡扫的卫生人员。

各国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陆续汇入。东盟国主流人种基本都是亚籍,但放眼望去也有不少欧美人种。介绍手册上共有五种语言。中英文,日韩语和主办国的泰语。

suae随行的指导老师除了谢荣斌之外,还有教计量经济的一位女教授卢玫。谢荣斌正和她寒暄,见范乾津穿着修身栗色西装走来,眉宇微微一跳,“范乾津,昨晚休息得好么?”谢荣斌还特意加重“休息”两个字音。

范乾津也回以微笑:“谢老师,卢老师,早上好。我睡得很舒服。”

谢荣斌暗藏在鬓发下的青筋鼓了一根出来,扭过头去和其他学生聊天。

今天suae成员全都穿着剪裁得体、手工定制的品牌西装。一时间很难分辨到底是学生还是初入职场的小白领。不过多看几眼,脸上饱满的胶原蛋白和眼中的纯澈稚嫩就骗不了人。有不少行色匆匆的与会人,多瞅几眼这群统一行动,充满了青春气息的队伍,看到绿牌随即了然微笑。

孟杉杉建议大家三两分开行动,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厅,遵守会议流程,积极参与。她布置了任务,回来要写总结简报,以督促大家认真听讲。

中国是东盟最大的成员国,也算半个主办方。有一半左右的会议厅配置得有中文同传箱。

有几个女生满怀希望想跟范乾津一起行动,但她们询问时,得知范乾津挑了个没有中文同传设备的全英文交流会讲。刷md的痛苦历历在目,她们决定还是不要去找虐,免得完不成任务。

谢荣斌和卢玫教授也往那个方向走。范乾津问道:“老师,你们也去b2会议厅吗?”

谢荣斌忽然停下脚步,对卢玫教授道,“不好意思,我更想去a3的了。”

卢玫道:“剑桥格罗斯教授的讲座,确实不错。但他今天讲的题目,我已经在他上个月发的论文里看过了。谢老师你自己去吧?我还是对b2的盛董感兴趣。”

她瞅瞅范乾津,计量经济学是大二学习,她只听同事聊过大一金融2a班有位“超级帅哥”,这回才正式认识。她笑道:“小范同学是谢老师的得意学生吧,你要跟他去吗?“

范乾津心想,谢荣斌改道,不就是还在耿耿于怀昨晚的事情,不想见到自己。指不定现在心里怎么吐槽他和梁辉呢。范乾津道:“我也对中软国银和讯书更感兴趣,卢老师请。”

卢玫笑着对谢荣斌道:“那谢老师不要介意哦。”

谢荣斌淡道:“没事,他也即将是你的得意门生。”

范乾津和卢玫来到那间小厅,半沙龙半讲座式的小会讲。这是个小讲座厅,台下约能坐二三十人,椅子都是鼓鼓囊囊的软沙发。讲台也是开放式,几位嘉宾坐在茶几边,以“清谈”形式阐发见解。

有三位嘉宾和一位主持人。主题是“数字信息化与生态安全产业建设”。

三位嘉宾,一位是中软国银的前董事长盛嘉,中软国银是一家老牌证券公司,前身在香港,后来总部迁至深圳;盛嘉年近古稀,老港式作风,只会粤语和英语。一位是讯书科技cto施络姆·列托夫耶斯基;讯书科技是中国大陆一家语音智能公司,今天来的这位cto是中俄混血,中国籍。一位是迪路环漆制造高级工程师许昇;迪路环漆最知名的涂料,就是那种用于吸味的信息素安全墙,它的专利在硅谷,美资公司,这位高级工程师许昇是中美混血。主持人来自曼谷新闻社。几人的交流是全英文的。

二十来个听众都是来自东亚不同国家的商界人士,听得十分专注。范乾津选这场沙龙来旁听,是因为那个叫做施络姆·列托夫耶斯基的中俄混血cto,将会在五年后,研发成功的超细硅片丝。范乾津上辈子对此事记忆尤新。这技术出来的时候,创板暗无天日,一片惨淡。

因为技术并不是替讯书科技研发出来的,在那之前两年,施络姆·列托夫耶斯基因管理能力欠缺,而被解除讯书cto职务。

后来美资的九香虫(asp)互联网公司高薪聘用了这位硬核技术人才,放任他独自待实验室里,三年后突破了超细硅片丝的技术难题,可以做到10纳米量级。那时不少人都在惋惜——怎么就是留不住人才,一项重要的高端产业技术拱手让人。全行业都要从美方购买这项耗材,民族本土产业士气大受打击。

上辈子,范乾津惋惜的同时更气愤。九香虫(asp)有了技术,跟投注资的条件苛刻。范乾津不希望宇派海外总部白烧钱,不建议他们跟,当然范乾津的劝阻并没有用。梁辉一意孤行,跟了一百亿。

不过九香虫(asp)也惯会作死,有那样的王牌,几年后却不知怎地就破产倒闭了。专利技术转给了巴基斯坦一家公司,又过了两年被大陆超导龙头公司收入囊中,这也是个魔幻事件。但那时范乾津更吐血了——因为他们投资九香虫(asp)的一百亿俨然也打了水漂。

范乾津听台上嘉宾聊天,施络姆·列托夫耶斯基并没有伶俐的商业口才,很典型理工男式惜字如金和面无表情。在需要嘉宾款款而谈的场合,似乎就有些嘴巴跟不上快速转动的大脑。尤其在另一位技术人才的衬托下——迪路环漆的工程师许昇要“亲民”得多。

“这会讲室的抑制涂料只是二级的。我会给主办方建议,下回请他们使用我们一级包材。这样一个高端大会,安全级别有瑕疵,美中不足。”

许昇望着台下,继续用英文笑说,“下面那么多美女帅哥,我们冒不得险——虽然,我本人,是非常愿意跟omega来一段浪漫邂逅的——”

台下许多人都笑了。许昇对主持人道,“这句别记,免得我明天又被网上骂老男人想吃天鹅肉了。”

ao变异是三十年前才出现,在最开始没形成规范的一段时间,某些有权势的老男人专挑omega包养,弄出了不好的社会新闻。那时候教育程度不太高的中老年男人间也常在酒桌上开点对omega不够尊重的油腻玩笑。后来进入信息社会,新生代讥讽称之为“老男人想吃天鹅肉”。

中软国银的前董事叫盛嘉,已经六十多岁了,“许工比我小三十岁,如果有人已经开始骂你老男人,那我成什么了?”

许昇笑道:“您已经成神了,稀有矿神,年龄不是问题。”

盛嘉忆往昔峥嵘岁月,“我年轻时候,还没有辐射出现。我在码头做搬工仔,裤衩都是奢侈物,露着膀子,汗哄哄的,看到客船上有美女就吹口哨。哪有什么接触距离、什么环抑材料、什么隔离衣、什么目光和颈肩礼节。沪交刚开的时候,大家大半夜排队去抢,起码几千人往那里面挤……现在?我上周带孙女去迪士尼,现场根本不给聚集,网上没有票就赶回去了。好像进入了‘网络信息’和‘信息素’影响的时代后,一切都‘连上’,但一切又都‘隔开’了。”

主持人说:“盛董总结得很好。人类学家说过,辐射改变的虽然只有万分之一人的体质,但对群体性的心态影响程度却近乎达到百分之五十。很多事情并不是在小题大做服务少数人。而是在照顾大部分人受影响的心态。”

许昇试图照顾那位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中俄混血cto:“施络姆先生觉得呢?”

施络姆道:“……俄罗斯地广人稀。“

果然惜字如金。主持人于是接话缓解尴尬:“那您一直在中国讯书科技工作,是不是觉得中国大城市人口很多?要完全符合安全标准,必须下大力气?”

这位曼谷新闻主持人毕业于英国,也深受西方媒体逻辑影响。中国是主办国成员之一,不能问得太露骨。不然在欧美经贸论坛上,那就是全方位的“生态”“人权”“环境”“舆论自由”“完全竞争市场”等擦边球攻击了。

施络姆:……还行,科技园很空。“

台下观众发出低笑声。

盛嘉隐隐不快,在他看来,就算技术出身,起码也要稍微有点商务交流能力。年纪越大,越是惜时如金。任何拙劣的浪费时间,都会惹老头子不快。他咳了两声,把许昇扯回话题。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范乾津听到手机震动一下,打开看,是薛闲发在竞赛小群里的评委名单。他们也是上午进赛场才知晓。评委团有五十来人。十来人是商务部、教育部、大国企的专员;十来位是hv竞赛主办方指定的外籍评委;二十来人是各高校相关学科教授;剩下则是有名的民间商界人士。

从学术上来说,有些知名经济学教授的理论主张是完全相反的。从实务上来说,许多企业存在你死我活竞争关系。从地缘来看,这里面少不得有东西方暗较。范乾津见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一个凶残的鱼塘。

“那些补充提升案例,全都别说了。”范乾津立刻在群里提醒梁辉。

甚至这套行为经济学,虽然在理论框架里无懈可击,但在提问环节一定会招致立场不同的评委严苛的刁难。

梁辉回:“放心,我的储备绰绰有余。”

范乾津怀疑梁辉听不懂人话,按下葫芦浮起瓢。心好累,范乾津不想管他了,干脆放下手机,专心考虑自己的计较:

细硅片丝,上辈子虽然折腾几年后,从巴基斯坦回到了大陆囊中。但那时技术意义已经让位于象征意义。数年宝贵的发展时间内停滞不前,直接锁死了后续。技术回来后,可以继续追赶,就像个运动员终于拿回了双腿。但赛道上就是落后了。

虽然以施络姆这特质,不能责怪讯书科技辞他cto职务……o是officer,管理相关,光有技术是不够的……他就应该被放到纯科研岗位。当然,不是那个几年后就破产的美资九香虫(asp)。

而是大陆的一家企业,一家在赛道上拼尽全力奔跑,曾被誉为“国产希望之光”的超导制造公司。它叫创顺,但运气总好像差了一点,当初做到了20纳米量级的……就差那么一点点,被掐住命运咽喉。几年后也是他们收购那家买到技术的巴基斯坦公司。但领军人承认,技术壁垒已经拉至十年了。

上辈子,范乾津从一开始就想帮他们。如果那一百亿不给九香虫,直接给创顺,未必追不上。他从中感到过深刻的痛苦、无能狂怒的负面情绪、对投资价值的质疑、以及理所当然对梁辉的憎恨……

天空尽头有三双至亲的眼睛在盯着他,在星光中说:小乾,我们要成为怎样的商者,你不明白么?那星光让他羞惭。可是他没法下船,因为舱中更有几千双眼睛盯着他,他们要吃饭活下去,哪怕航向错误,船不能沉。他除了撑住别无选择。

而如今,范乾津想,我终于解脱了,可以纠正一些错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座谈会要举办三小时,或许是施络姆体质太冷场,聊到一个多小时,另外两位嘉宾也有些搜索枯肠。主持人就把现场交流环节提前,这种半沙龙性质会讲的观众里,也不乏卓然洞见、深藏不露的人士。

有个发言观众和盛嘉有来有回地聊着,“当时盛董卸任国银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新的时代,谁掌握了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联系的通道,谁就掌握了世界。’您退休这几年,有没有更深入地挖掘它呢?“

“想做,做不动。已经是新的时代了啊。人家进化到物联网信息战,老头子的技能还是冷兵器,能做吗?”盛嘉道,“靠你们了。机会很多,也很危险。”

卢玫与许昇工程师交流:“迪路的涂料在攻克隔音问题上下了很大功夫。有人质疑。现在针对信息素如何被阻断吸收,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安全尚不能保证百分百。一味关注材料的隔音性,便是本末倒置了。”

“每年客服接到的最多投诉就是隔音。我们根据需求来调整攻关。信息素如何被阻断,是科学家的事情。面向市场就必须倾听受众的声音——消费者重视隔音多于信息素吸收性。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

“说句不太恰当的比喻——”许工程师扭头对那主持人道,“这句也不要记录,野兽关在笼子里,考虑栏杆结不结实确实最重要。但变异者是人,他们的自尊价值需求更需要被满足。人是为了满意度而消费的。”

卢玫道:“从计量经济学的角度,消费选择是概率性的。这就意味着做出更多组合,有利于填满市场。”

“您这样美丽又有智慧的大教授,当然远比迪路的产品策划经理强。”许昇有分寸地示好。

许多人都围着他们探讨问题。与盛嘉和许昇“门庭若市”相比,俄罗斯cto因不善言辞,孤独在那里坐“冷板凳”。也有几人试图去聊,但聊经济,施络姆不搭腔;聊技术,其他人接不上。施络姆半句都嫌多,其他人均铩羽而归。

范乾津便绕过人堆走过去,“施络姆先生,您想在湖城云山买一套房子吗?”

施络姆,高加索大红脸的重吨位男人,正自沉思,被这清脆声音吓了一跳。但见范乾津这一脸诚恳,施络姆还以为他是个小销售。虽然很奇怪为什么能混到会议中,而且在这种场合居然搞推销。但施络姆就是个不讲究的人。再者,他确实很向往湖城云山的房子。范乾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向往,但不敢说“想买”。

湖城云山地处c省,有千湖之景,环境优美,历史上又多大人物避暑,修建许多山庄。云山就在千湖区位中央。历史文化胜地,本不能搞房地产,但政策最宽松那几年,一片宝贵的地被批下来了。开发商修建了许多湖景大别墅,定位给“最顶尖的隐士”居住的,不受城市圈滋扰的山中美墅。

而且当时,“湖山堂”项目也正在筹备,如今那里已经是国内知名的文教中心了。

该省是自然生态旅游大户,对环境控得很严,别墅一期修好后,换届了,二期被叫停,房地产公司遭了几亿的罚款。增量做不起来,房源也已售罄。几乎不存在二手市场。统共就那几十套。数年都在“最难购买的湖景房”榜上挂名。有价无市。

当年施络姆替九香虫弄出超细硅片技术后,提了要求,就被奖励了一套湖城云山的房子,是别人转手让出来的。

这件事,范乾津很清楚来龙去脉,因为上辈子宇派在跟投九香虫那段时间,曾做过详尽的全方位调查。施络姆这位功成身退的技术大佬从此隐于湖光山色之间,不理世事,过得非常滋润。

当时创顺公司的领军人物知道后非常难过:“如果能拿回来,我们给他搞10套湖城云山的房子都行。“然而马后炮已经没有意义。

范乾津家里,也有一套湖城云山的房子。现在正被恰当地使用着。范乾津对周围情况十分了解。

“现在那里还有房源?”施络姆也就随便问问,以他300万人民币的年薪,肯定买不起。他同时也有些迷惑地看着范乾津——这么年轻,不像能代理云山房源的销售。

“其实是有的,有几家使用率非常低,主人有资金周转需求。”范乾津知道有几家要卖,但不是现在,而是过几年。

施络姆一直在等着范乾津塞给他一张“xx房产中介名片”,就可以结束对话。范乾津长得再好看,也不能消解他与人类说话时的抵触心。但范乾津迟迟没递,施络姆只好问,“你……”

“我是金融大学的学生,我家在湖城云山有房子。我见过您在ins上发的航拍湖景。这几年,我一直很关注您的超细硅丝进展。它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等它问世的那天,您一定能住进云山的。”范乾津迅速说完。饶是施络姆这样不善交际的人也迅速明白了这里面三个重要信息:

第一,范乾津家里,很有钱。

第二,范乾津看他的ins,知道他也想住云山;细心关注超细导丝进展,应算是半个小粉丝。因为这目前并不是讯书的商业应用技术,只是他凭借兴趣做的概念。

第三,范乾津现在是金融大学的学生,看好自己(却没提讯书科技,这点很耐人寻味)未来的商业价值。

没等到名片,施络姆只见范乾津划开了手机,露出更具有科技进步代表性的——微信二维码。

“施络姆先生,我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希望有幸能打扰您。您以后要买湖城云山的房子,我们也可以多交流。”

这样年轻英俊、谦逊礼貌、身家不凡、单独对点、崇拜自己技术的,小金主。还有自己梦中情房的消息源。

再是不喜欢人类,再是玩不转商务逻辑,施络姆也觉得美滋滋、飘飘然。他在中国工作了很多年,当然有微信,加得非常爽快。

微信头像是一头熊抱着一个喝醉的俄罗斯人,就是网上那张著名动图“俄罗斯人喝醉了有熊,你连熊都没有”截出来的。

范乾津达成目标,寒暄告辞。对方不喜话多,点到为止即可。这回未雨绸缪,一定要把超细硅片的专利留在国内。

等范乾津退出添加好友页面,发现竞赛小群里密密麻麻消息刷屏。是梁辉他们上台比赛了。范乾津来到小会议厅窗边点开。薛闲拍了不少照片,录了些小视频,范乾津一段段点开视频看,前面一直很好,按之前排练的来。评委提问时,梁辉也都解答得不错。

但是临到结束的那一分钟,梁辉搞了个巨大无比的骚操作。薛闲忍不住心惊肉跳打字刷屏,“吓死个人”“拢不住啊!”“真的无法”“他没法闭嘴”。理疗的傅望书也非常担心。两人在群里痛哭。

范乾津心中一紧,点开最后一个视频,却慢慢笑了起来。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