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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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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故人非故

前一战,陶臣末大杀四方,威名远播,这对渝州军来说自是一件好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有如此神勇的杀将,要想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也并非难事,可是任蒹葭和苏木却暗暗有些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非寻常时候,陶臣末一战立名,难免引起他人嫉恨,闲时聊天无不显露出心中忧虑,上一战陶臣末连敌三将,苏木虽未在场,但在医帐之中也总是提心吊胆,事后想去过问又觉唐突,所以只好从任蒹葭那里打听,听闻陶臣末英勇,自己也放宽了不少心,作为医者,自有养身健体之法,在陶臣末归来之后,她便做了些滋补膳食想要去送给陶臣末,可由觉自己与陶臣末不熟悉,便只得去拜托任蒹葭,任蒹葭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是看出了她这位苏妹妹的心思,心中自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不过她很愿意成人之美,所以她便打趣拒绝了,让苏木自己去送,可这苏木脸皮薄,愣在那说干脆自己吃算了,任蒹葭觉得甚是好笑,无奈之下便要和苏木一起将其亲手调制的膳食送去陶臣末帐中,苏木想了想,如今渝州城危已解,自己也不适合一直留在军中,便借此机会打算向陶臣末等人告别归去,陶臣末收到美食先是受宠若惊,尔后听闻苏木要离开心中却有无比失落,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任蒹葭何等聪明之人,她与陶臣末相处多日,自是见过陶臣末对自己的关怀和怜惜,但是却与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她深知个中缘由,所以自己先笑笑,然后一个劲的夸苏木,之后再有意无意的说这渝州短时间内怕是难得平安,上次医馆被人毁坏一事难保不会重演,便借机权苏木先留下来看看情形再说,医馆一事,苏木依然心有余悸,听得任蒹葭这么说自己也打起了退堂鼓,陶臣末想了想,也觉得任蒹葭说得有理,而且苏木父女医术高明,留在军中自有好处,最主要的是自己其实也十分不舍苏木离去,所以便接着任蒹葭的话让苏木先留在军中,之后再慢慢打算,见苏木不再离开,任蒹葭放宽了心,但是其实打心里讲,她倒巴不得自己一人好好去关心关心陶臣末,可是她心里有底,这世间,最痛苦的便是那些心如明镜的人。

马为邦退去不久,图兰博拜就给图兰骨柔送来了北弃王庭的书信,据信中所说,北弃大军几乎未遇到多大抵抗便已拿下了半个元仲,全灭元仲指日可待,看到这一消息,图兰骨柔自是十分高兴,但博拜也带来了渊军即将再次攻打渝州的消息,并劝说图兰骨柔早些返回北弃王庭,可图兰骨柔并不想这时候离开,渝州形势还不明朗,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在她心中,似乎早就打定了一定要将陶臣末带回北弃王庭的主意,更何况,知道此次挂帅的是梁平川,她自然是想一睹当年让北境各族闻风丧胆的老帅的尊容,博拜无奈,只得退去。

仅仅二十天,渝州便有面临着大军围城的困境,梁平川雷厉风行,领着十万大军不到三日便由泰安赶到了渝州,在城郊二十里出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待大军整顿,再慢慢悠悠的开赴到渝州城下。

登上城墙,只见旌旗万里,铁甲深深,程锦尚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不由感慨老将军出马,渊军果然面目一新,他深知此战才是真正的关系到渝州数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不过事在人为,自己亲手调教的渝州军也非草莽流寇,既然大渊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要不灭自己不罢休,那他自然也愿意奉陪到底。

梁平川并不急着进攻,他也决定先试一试这城中到底是何状况。想了想,那便让陆文霆打头阵,简单作了几句交代之后,陆文霆手提熟铜棍打马而去。

来到城下,陆文霆报了名号,直奔主题,请战陶臣末。

城墙之上,程锦尚看看左右,说道:“梁老将军也不含糊啊,他知道臣末上一战立下威名,所以便想先挑了这杆棋,即如此,那便让他老人家先等等,臣末免战,谁去见识见识这位陆将军?”

王金易正要说话,成言吾抢先道:“卑职去会会他!”

程锦尚看看二人,大笑道:“你二人不必争,如今形式,谁都有机会,言吾先上。”

成言吾得令后得意的看了看王金易大笑着提刀立马,出城而去,王金易也提了兵器,在成言吾身后护着,以防出些什么意外。

二人皆是好手,相见自然客气。

成言吾大声道:“渝州领将成言吾来会会陆将军。”

“早就听说过成将军威名,本想有机会好好拜访拜访,奈何世事无常,竟是在如此情形之下,在下有圣意在身,交起手来若有得罪还望将军勿怪。”陆文霆依旧十分谦虚。

“文霆老弟不必客气,你我尽管比划,来吧。”成言吾大声道。

陆文霆不再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成言吾也不客气,提着九齿迎风镗拍马而去。

陆文霆虽不如成言吾那般高大魁梧,但也七尺男儿,铮铮好汉,两人一交上手便如神仙打架,招招摄魂。

程锦尚对自己的这名爱将十分有信心,毕竟这大渊朝中能与之相抗衡的鲜有人在,王金易、陶臣末等人的表情也较为轻松,梁平川自然是知道成言吾的,所以他心中多少有些替陆文霆担心,毕竟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年轻人在战场上的作为,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场上二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交手八十余回合,依旧难见胜负,这时,程锦尚等人开始惊讶这个陆文霆的身手了,想不到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竟有如此手段,图兰骨柔不免暗暗惊叹,想不到大渊阵中竟有这么多好手,看来王兄临行前交代她要谨慎行事是有道理的。

就这样,成言吾、陆文霆二人竟然在场上缠斗了百余回合也未分出胜负,只听见两兵相接传来的乒乓之声,成言吾越斗越来兴致,时不时大叫着好功夫,陆文霆也多年未有如此尽兴,自然也是越杀越猛,二人在场上杀得兴起,可看得场下众人提心吊胆,越到后面,程锦尚越是觉得此战难打,难以想象梁平川阵中还有何等高人。正想着,突见得场上一人跌落马下,定睛一看,正是成言吾,程锦尚心里一慌,大道“不妙”。

王金易在身后看得真切,正打算打马前来相助,却听得成言吾哈哈大笑。王金易一时间竟是莫不着头脑,原来这成言吾虽是败了,但心中痛快,败得心服口服,要知道,自他从军开始,几乎未在战中被人挑落过马下,他边笑着还边夸着陆文霆。

陆文霆将成言吾挑落马下也并未乘机追杀,而是抱拳道:“成将军,得罪了。”

成言吾摆摆手,哈哈道:“无妨无妨,痛快痛快。”

王金易见此情形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城墙上,程锦尚等人本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王金易赶马而来,朗声道:“让我来会会你!”

陆文霆见得真切,握紧手中的熟铜棍准备迎接又一场硬仗,恰这时,梁平川却鸣响金器,示意陆文霆暂退,听得对方收兵,王金易也就不再追击,而是先下马扶起成言吾。

进得城来,成言吾依旧对陆文霆赞不绝口可是程锦尚却显得忧心忡忡,对方主帅未出前锋先胜,很显然,这次是真的棋逢对手了,此时,陶臣末请命:“如此看来,梁老将军定是有备而来,我等万万大意不得,今日一战,老将军棋胜一着,他不继续挑战却鸣金收兵,很显然是在试探渝州兵力,陆文霆先胜一局,将军帐中必然还有其它高手,如果我没猜错,他必将继续请战,如若再来,卑职愿前去一试,若侥幸得胜,还能先镇住一番,如若战败,恐怕便攻城不远了,我等必要做好完全准备。”

程锦尚想想,确实如此,两军交战,将军相挑,胜者必然激励士气,今日一战,战无不胜的成言吾败下阵来,城中士兵必然会心生担忧,成言吾与王金易跟随自己多年,战功赫赫,军中威严极高,成言吾先输一阵,士气定然有所影响,如果接下来王金易再输一局,那情况将会对自己极为不利,陶臣末在渝州军中的影响并不如这二人,此番前去,即便败了,也总比王金易战败对士气的影响要小得多,所以便应允了陶臣末的请求。

见今日情形,听闻陶臣末要出战迎敌,任蒹葭心里便又担忧起来,当年白灵攻打云阳的那种不安貌似又有些浮现了,不过既然以天下为敌,这也是迟早的事,甚至说这才刚刚开始。

陆文霆回到帐中,也是对成言吾极尽赞美之词,他只道自己险胜,梁平川甚是满意,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但是他也十分清楚,虽然陆文霆先胜一局,但就目前来看还并不能确定太多,一来陆文霆出手试出了成言吾武力,虽然胜了,但成言吾亦是把好手,二来,城中还有何人,是否胜过陆文霆也还说不清楚,所以他打算休息休息了再次派人喊战。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梁平川再次出手,此次上场的却是梁云碧。

依梁平川指示,梁云碧依旧是报了名号请战陶臣末。

很快,城门洞开,一位白衣少年倚马而来。

按先前所得的消息,渝州小将陶臣末上场御敌从来都是一只银枪,一袭白衣,不着甲胄,以此看来,迎面而来的应是陶臣末没错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陶臣末了吧?”梁云碧缓缓说道。

陶臣末拱拱手,答道:“正是在下,梁将军,久候了。”

梁云碧一声朗笑,大声道:“很好,大渊诸将在你枪下犹如草芥,今日得见,我便不再多言,来吧,看看传言是否当真!”说罢亮出兵器,杀马而来。

陶臣末手握长枪,也即打马相迎。场外诸人特别是任蒹葭显得十分紧张,生怕陶臣末受哪怕一丁点儿伤。而此时,苏木也不知何时到了城头之上,因她医术高明,颇受军中将士喜爱,所以她来得城墙,也未有人阻止,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靠近任蒹葭等人,只是在众人数丈之外远远观看,苏木从小生在医家,怪病顽疾、刀剑枪伤见怪不怪,却从未亲眼见过战场上你来我往的相互厮杀,今日见得陶臣末在场上缠斗,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梁云碧一身武艺乃梁平川亲授,再加上自己天赋异常,尽得精髓,陶臣末则得了童静言传身教,这二人交起手来,比那成言吾和陆文霆交手还要精彩,一枪一镐,斗得那是天昏地暗,转眼间已交手百余回合。

随着时间推移,二人依旧难见胜负,程锦尚的心里也不免焦急,想不到梁平川帐中真的有如此多的高人,城墙之下,梁平川却是另一番心境,陶臣末与梁云碧一番缠斗下来,梁平川已然窥见陶臣末的武功路数,再加之那杆独一无二的梨花枪,让他心绪翻涌,故人容颜,幕幕重现,看着陶臣末的一招一式,他也就明白了为何马为邦等人在他枪下不堪一击了。

城下之人各有心思,场上二人却依旧你来我往的斗个不停,就这样,二人又缠斗了近百回合,当年在云阳力战百灵,陶臣末也未觉得如此畅快,这梁云碧的功夫定然是比那百灵要高出不少,不过二人交手至此,陶臣末优势渐显,梨花枪相较梁云碧手中的狼牙镐更显轻便,加之梨花枪法本就讲究细致灵巧,穿梭之间,如风绕长林,凡有间隙,无所不到,斗到后来,梁云碧手中的狼牙镐便慢慢跟不上梨花枪的灵巧刁钻了,又过十余回合,陶臣末一枪架向梁云碧上胸,梁云碧立马举着狼牙镐格挡,陶臣末虚晃一枪随即刺向梁云碧手腕,梁云碧反转手腕,握兵器的力度顿时削了几分,陶臣末用力一挑,梁云碧竟是脱了手,狼牙镐“哐当”一声掉落地上,梁云碧稍一愣神,陶臣末枪剑已抵住他的喉咙。程锦尚等人一阵惊叹,任蒹葭和苏木悬着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图兰骨柔也忍不住惊呼,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随着场上的变化早就紧张了起来,梁平川也被从回忆里一把拉了出来,惊出不少冷汗。不过陶臣末也就此收手,未再出招,梁云碧惊诧不已,想不到关于这个陶臣末的传言竟然一丝不假。

“好枪法,如此功夫,却为何要做忤逆之事?可惜可惜了。”梁云碧边赞许便有些责问道。在他心里,他本就是反对自己的父亲应召征伐渝州的,朝廷的所作所为早就伤透了这些忠臣的心。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既有如此身手,却又为何要伺奉奸佞小人而枉置黎民于水深火热?”

梁云碧未再接话,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梁平川打马而来,任蒹葭见状,急忙道:“程将军快些鸣金。”

而跟随陶臣末出城的魏文忠此刻也紧张起来,立刻便打马来到陶臣末身边,程锦尚缓缓道:“夫人莫急,陶臣末不会有危险。”

果然,梁平川并未有作战的打算,近得众人,他便慢了下来,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陶臣末和他手中的长枪。

“如此枪法再配这一杆惊世长枪,这世间绝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到,陶臣末,你究竟是何人?”梁平川问道。

陶臣末并未搭话,而是跳下马来,躬身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陶臣末见过梁老将军。”

陶臣末拜梁平川,在众人看来也算合理,毕竟梁平川被奉为大渊战神,任何人见到他都会油然崇拜。

“你不必多礼,回答我的问题吧。”

陶臣末抬起头,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老将军,虽然梁平川发须雪白,但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如果不是一头白发,很难看出其已七十有余,陶臣末内心不由感概,若家师尚在,今日得见故人,想必会无比宽慰吧。

陶臣末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臣末不答,将军也已然知晓了。”

梁平川竟然哈哈一笑,只是这笑声却丝毫没有笑意,只有满满的无奈和心酸。

“可否看看你的兵器?”

“当然可以。”说罢,陶臣末便将自己的兵器双手呈上。

这一来,众人就不解了,明明陶臣末占了优势,却为何突然将兵器奉给敌手,就算这梁平川再厉害,也不至于让人这么轻易的不战而降吧?

梁平川拿到梨花枪,双手有些颤抖,“没错没错,就是着杆枪。”说罢跳下马来,持枪飞舞,只听风声嚯嚯,如潜龙在天,吟吟不止,看得众人一阵惊诧,如此武艺实在看不出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是位七十岁的老人,更是看不出与他对战到底能有几分胜算。

一阵狂舞,梁平川收枪止势,竟无一点气喘,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长枪,不禁得又笑了起来,大呼道:“好枪好枪!”

陶臣末听得出,老将军心中悲愤。

梁平川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将兵器还给陶臣末,转身向梁云碧吩咐道:“取我茶几来。”梁云碧虽不知父亲何意,但也立马回身照办。

就这样,梁平川于两军之间摆上茶几,倒好茶水,向陶臣末说道:“你且坐下,老夫有话要问你。”

如此行为,程锦尚等人端是不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但他们知道,陶臣末应是不会有危险。

这时候,任蒹葭瞄到了远处的苏木,只见苏木还是有些许紧张,她便过去招呼苏木过来。

“妹妹何时来了城头,这里危险。”

苏木一直盯着城墙之下,被任蒹葭这么一问,顿时打了个机灵,有些语促,说道:“我......姐姐,我来了一会儿了,我......”

任蒹葭温柔的笑道:“妹妹是在担心陶将军的安危吗?”

苏木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知如何作答,显得有几分嗫嚅,缓了缓,才说道:“既然陶将军已经胜了,为何还不回城,我未曾见过战场对决,摆上茶几又是为何?”

“我也不知这是何故,不过妹妹放心,梁老将军如此做,陶将军不会有危险的。”任蒹葭安慰道。说罢便拉着苏木的手往众人所在走去,图兰骨柔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这二人,随后便又将目光转下城下。

陶臣末与梁平川二人就这样席地而坐,魏文忠与梁云碧对立而站,梁平川敬茶,先饮了一口,陶臣末便也端起茶杯,微微一啜。

“你一身武艺尽是童帅绝学,还有童帅兵器在手,想必定是童帅亲授,老夫说得可对?”

“实不相瞒,家师正是童帅。”

梁平川突然两眼放光,急切的问道:“童帅安好?他现在何处?”

见到梁平川如此急切,陶臣末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家师已于五年之前仙逝。”

听闻此言,梁平川笔挺的身子突然向下躬去,二十年前,朝堂之上童静当着皇帝得面将秦庸怒骂一通之后愤然辞官,从此杳无音信,自己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这位老大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盼,毕竟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若在黄土掩身之前还能见见故人,那也算一桩幸事了,今日见到陶臣末,自己竟是欣喜若狂,仿佛故人就在眼前,可现在听到陶臣末这么一说,本来燃起的希望又被瞬间浇灭,心中怅然,实在难以释怀。

陶臣末也未言语,只是关切的望着眼前这位发鬓雪白的老人,眼里不禁慢慢湿润。

良久,梁平川才缓缓说道:“老夫十五岁便认识了童帅,他长我三岁,我入军时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头目,见我年幼身材还瘦小,所以每次都派给我简单的任务做,后来,我便不服了,去找他理论,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如果我能打赢他就让我上阵杀敌,那时我急性子啊,也不管他什么身份,上前便打,哈哈,奈何我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只两招便败下阵来,从此之后,我便发誓一定要打过他,打了很多次,可一次未赢过,到后来,大家都有了岁数也就不打了,再后来呢,有个叫颜青摘的小屁孩也做了和我当年做的同样的事情,自此以后,我与童帅便总是那他开涮,一路打打闹闹几十年,上阵杀敌也要比谁砍的人头多,比到最后,我与颜青摘还是没比过他,反倒是我险些输给了青摘,一眨眼,几十年就没了。世间有乱象,我等粗人才有用处,天下归一,我等便成了他人眼中钉肉中刺,童帅辞官远游,老夫被贬官还乡,只有青摘一直顶着,本希望他能惩治奸佞,重整朝纲,唉,想不到到最后,他自己也被贬了官,到现在,童帅驾鹤西去,青摘生死不明,反倒是我又被召了回来,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说罢一阵悲啸。

陶臣末见这梁平川实在太过感伤,自己心中也不免忧郁,但他可能还是无法了解到梁平川心中那种郁结之深切和无能为力,所以他只好安慰到:“老将军切莫过于哀伤,斯人已逝,任谁都无可奈何,先师走时也算平静,至于颜尚书,其人在千幕,晚辈已着人在暗中照料,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他每日写诗作画,寄情山水,也还算惬意。”

梁平川定了定神,带着几分谢意,问道:“听这意思,你也曾见过青摘?”

“实不相瞒,晚辈能在军中任职,多亏当年武举之时颜尚书力保,否则,早就被秦相门人扫地出门了,哪还有如今这般情形。”陶臣末也有些许无奈的说道。

“那你与童帅又是如何结缘?”

“臣末幼时体弱,加之家境贫寒,病疾犹甚,先师云游至浅城之时巧逢臣末病危,于是出手相救,后见臣末体质实在太弱便在浅城留了些时日,以便教我一些气息脉理之法助我调息,这一来二去,臣末便粘着他老人家非要他传我什么神功,先师祥和之人,耐不住我顽劣,便决定教我些内功心法以帮我增强体质。先师一生戎马,身上刀伤不计其数,遗毒颇深,当年至浅城之时已五十有余,旧伤复发,身体有漾,于是便在浅城修养了数月,臣末这段时间便与之朝夕相处,先师亦觉得我虽非天赋异禀但也还算有两分资质,于是便决定收我为徒,将其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并教我先贤教化,兵书奇诡,这样一往便是近二十年,先师再也没有离开过浅城,直至仙逝。他老人家从不谈论其过往,直到最后时月才一一与臣末道来,并告诫臣末,能不为官便不要为官,如果入朝参政却万万不可提他名号,臣末最后还是违了他老人家意志参加了武举,并寻得了一个闲职。”陶臣末说罢,也有些无奈的感慨。

“哈哈哈哈。”,梁平川笑道“童帅传你武艺,教你兵法,实际上便是不希望将自己一身本领带进黄土,内心深处自是希望你报效朝廷,保境安民,他之所以又说不愿你入朝为官,可能怕是担忧朝廷小人当道,你最后也沦得他那般结局。”

梁平川这么一说,陶臣末竟然有恍然大悟之感。

“你等虽是打着诛杀奸佞的旗号起兵,但是老夫自知你等心中所想。陶臣末,你既是名门之后,又得青摘力保,那你为何要反?你如此行径岂非有违师意,若童帅还在,你如何向他交代?”梁平川继续说道。

陶臣末深深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臣末初心自是希望报效朝廷,才尽其用,奈何镇守云阳之时,秦相门生作恶,臣末一时不忍便亲手杀了他,是故惹恼秦相,遭了杀身之祸,程锦尚将军为救我性命,于云阳起兵,背负骂名,如此大恩,臣末岂能枉顾一人声名而固思报效腐朽朝廷,退一步讲,如今的大渊早已千疮百孔,朝堂之上小人弄权,忠良尽殒,山野之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如此朝政,既然箭已离弦,枉谈力挽将倾之大厦还不如重整乾坤还万千黎民一个清明天下。”

“你可曾想过,大渊三百年基业,可是那么轻易能撼动的,事成,你等是开国功勋,事败,你等将永远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事败,我等自是会被大渊史官钉上叛逆之名,可天下黎民、后世来者自有评说,我不动,秦庸以为天下百姓皆是鱼肉,任他宰割,我等为先,有识之士自会前仆后继,重整乾坤。”陶臣末定定的说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往今来,忠君之事便是如此,既是大渊臣子,怎可打着拯救黎明苍生的旗号作乱谋反,违逆君臣之礼?”

“如今朝廷,不是君要臣死,而是相要臣死,君不能君,那国便非国,肃杀朝堂既沦为一人之物,挑了他又如何?老将军,先师为何辞官远游,右宰相百里忌为何赋闲在家,颜尚书平叛有功为何却被发配云州,老将军功高劳苦却又为何被贬官还乡,如今朝堂之上,秦庸说一还有谁敢说二?”陶臣末依旧定定而言,语气坚定而沉稳。

他说的这些,梁平川自然清楚,可是他知道,大渊如今的基业有他当年的功劳,他痛心这即将失去或者说正在失去的一切。所以他又深深的谈了一口气,缓缓道:“陶臣末,你要知道老夫是大渊之臣,奉旨来此平叛,你等若是能悬崖勒马尚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哪怕你是童帅弟子,老夫终究还是会攻下渝州的,战场相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可想清楚了。”

“以秦相作为,老将军当真以为我等此时收手还能有一线生机吗?”

“所以陶臣末,你铁心不降?”

“箭已离弦,覆水难收!”

梁平川点点头,哈哈大笑,他眼中是无奈,是悲怆,也有理解,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只有行圣意了,是非成败,看天命。”

陶臣末起身,深深鞠了一躬,缓缓道:“梁将军,就此别过,是非成败,看天命。”说罢再鞠一躬。

梁平川起身,意味深长了看了一眼陶臣末,再看看高耸的渝州城,缓缓转身,倚马而去,陶臣末目送梁平川离开后才招呼魏文忠回了城中。

回到城中,众人立马将陶臣末围住,七嘴八舌的问着适才城下之事,只有苏木和图兰骨柔远远站着,陶臣末目光微转,看到了远远站着的苏木,苏木见陶臣末看到自己便又很快的躲开了目光,陶臣末回过目光笑着说道:“诸位别急,待我慢慢道来。”

说罢,便将他与梁平川之间的对话大致讲了一遍。

听完陶臣末叙述,程锦尚哈哈大笑:“在云阳之时,我便觉得你手中兵器似曾相似,奈何当年缘浅,未曾近看过童帅的神兵,想不到啊想不到,陶臣末,你竟然是童帅弟子,你小子也隐藏得太深了,来渝州一趟,收获不少,哈哈哈。”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道:“看来,老将军这次是不拿下渝州不罢休了,传令下去,各位各司其职,加强防务,另传信云阳,确保粮草及时供应,梁将军可不是凡人,诸位定要做好完全准备,随时应战。”

梁平川下定决心拿下渝州,可是自与陶臣末长谈已过去两日,却未见他有任何动静,不知为什么,陶臣末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可怕,因为他特别准。

第二日申时,正在厅中议事的诸将见到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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