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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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无论青桐如何追赶,燕平原始终在她前面几步,追也追不上,拉也拉不远。

  青桐勉强追跑了数百步,她终于气喘吁吁的低声道,“燕大哥,等等我......”

  燕平原猛地停住脚,青桐几乎撞在他身上。

  “抱歉,平时在军中,走路快习惯了,你......你还好吧。”燕平原瞧着大口喘气的青桐,有些歉然。

  青桐忙摆手,“不不不,是我太慢了。”

  待气息逐渐平缓,青桐抬起头看了看燕平原,脑子飞速闪过了许多点子:要如何提示燕平原不要大嘴巴呢?如实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要求他不要说出去?或者楚楚可怜地请求他,让他替自己保守秘密?

  前者似乎不妥,毕竟人家是驻守边关要塞的朝廷重臣,自己一介小小女子,怎么能对人家提要求,也太不自量力了。至于后者,似乎有点......青桐眼前浮现出了许姨娘娇滴滴柔弱弱的身影,每每她对叔叔有所请求的时候,都会使出这一招,屡试不爽,连陈夫人也奈何不得她。那......那就用这招?

  青桐被自己的想法酸得一激灵,迟疑片刻,还是捏起嗓子,自以为充满万千柔情地喊了一声,“燕大哥......”

  “嗯?姑娘怎么了?”燕平原听到动静忙回首看青桐。

  原来青桐十分紧张,只是在心中喊了一声“燕大哥”,而实际发出的声音只是“吱——”的一声。

  青桐大窘,满面通红。燕平原也是莫名其妙。

  看来此招是用不了了,青桐心里暗暗想,许姨娘的本事果然不是人人都会,不禁对许姨娘稍稍刮目......

  “燕大哥......”青桐尝试着露出谄媚的笑容,她发誓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这样,“唉,谁叫你自己闯祸,现在做这种求三拜四的事情也是活该,就当是为了叔叔吧。”腹诽片刻,青桐又继续说道,“燕大哥,我在都中早就听闻您枭勇善战,治军有方,我们大晋的安定太平可少不了您的功劳呢。呃......”青桐偷眼看了一下燕平原,见他正回头看自己,忙继续说道,“听说您自十四岁征战沙场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赫赫威名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

  燕平原久在军中,接触的都是沙场铁血,与人言谈也向来都是直来直往,陡然被眼前的小姑娘一阵吹捧,他自己也有些发懵。只见青桐犹自滔滔不绝,说些什么“战功赫赫”“保卫家国”甚至“功垂青史”之类的话,燕平原再迟钝也感觉到了醉翁之意。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燕平原心中暗道,“小丫头心思不少呢,白天初遇之时竟没看出来,原以为她从小寄人篱下过得不会舒心,现在看来,属于这个年纪的古灵精怪竟是一分不减。”正迟疑间,只见青桐满脸堆笑,凑过来道,“燕大哥,今天晚上的事情能不能请您......”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燕平原正惊讶于青桐起伏不定的表情变化,听她说出此语,心下了然,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

  青桐惊讶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脸上一僵,一副话要出口但被生生憋回去的表情。

  燕平原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他故意放慢脚步,和青桐并肩前行,说道,“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嘴特别严,不该到处乱传的事情啊,我从不会说。”

  “啊......那就好那就好......”青桐连连点头,脸上的谄媚笑颜也逐渐褪去,又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脸色。

  燕平原见青桐又恢复了初见面时的表情,严肃,隐忍,又自带距离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并肩走到了弗居殿外。

  “多谢您送我回来,也多谢您......能替我保守秘密。”青桐施了一礼,先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燕平原心中一宽,终究她还是没把自己拒之千里,表面上不露声色,言语中担心自己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虽然看似是对自己的不放心,但其实也露出了她的软肋,起码,没有刻意地掩饰,没有对自己过分的提防。

  想到这里,燕平原胸口一热,脱口而出道,“你放心。”

  青桐听了,只觉得此话正说到自己心坎里。这么多年来,一直茕茕孑立,叔叔婶婶对自己虽然好,毕竟不是亲身父母,襄国公府虽是自己家,可总有寄人篱下之感。自懂事起,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姊妹间的小吵闹,几房姨娘的欺压,甚至府中下人的轻视,她都刻意隐忍,不着痕迹的处理妥当。曾几何时,她也想能有份依靠,有份分担,多希望能有一份踏实感。

  当燕平原说出“你放心”这三个字的时候,多年以来祈盼的感觉出现了,心里莫名的踏实和安稳,甚至有些激动,她忍不住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你不问我今晚为何私入内宫吗?”

  “不问。”燕平原想都不想就回答,“姑娘自有道理,我不必知。能为姑娘解围,乃平原之幸。余者,无需多言。”

  青桐一怔,只觉得这个年轻男子的语气异常坚定,此时夜色已浓,可他的眼神在夜幕中却格外明亮。两人就这么一直对视着,彼此都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直到青桐回到房中,她都沉浸在这种感觉里无法自拔。知心连喊几声她才惊觉,如梦初醒。回想今晚自己在燕平原面前的所作所为,她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面对一个陌生人,自己却可以完全卸下防御,将骨子里的随心所欲一展无余,甚至毫无顾忌地奉承美言请他替自己保密,一切都那么自然舒心,这与之前隐忍、保守甚至刻意伪装的自己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与青桐相同,燕平原此刻也惊讶于自己今晚的表现。

  九岁那年羌人入侵,父亲率燕家军抵抗,全族皆阵亡。圣上怜他孤苦,接入宫中抚养,虽有平王和大公主为伴,但他始终无法摆脱痛失亲人的阴影。直到十四岁,圣上允他从军,他便到了夏州,父亲的身亡之地,十年来只知沙场厮杀,大小交战几十场,逼退羌人数百里。

  他自知从军之人随时都可能把性命交给沙场,自知不配举案齐眉长相厮守,所以他不娶妻不成家,一心只想对着边关残月,铁骑狼烟度此一生。若不是两年前他得知燕氏一族当日阵亡或有隐情,这次要借大公主下降之由回都中查一些事情,大约此生他都打算驻守边境,不谈风月。

  可是今晚也不知怎地,见了秦青桐这个小姑娘,他波澜不惊的内心溅起了水花。并肩而行不过一刻钟,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宁,这种感觉,仿佛一束华丽的光芒照入他黑暗的人生,凉夜如水,却升腾起温存。他如痴如醉地沉迷其中,不舍离去。他希望能多跟她说几句话,希望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可以多停留一会儿。他亦无法解释这种种感觉,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中柯的妹妹?燕平原摇了摇头,显然不是。

  “何故摇头?”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燕平原猛醒,已觉幽香扑鼻,回首看时,只见一个女子倚栏而立。

  “你怎么来了?”燕平原自悔沉思过深,不够警惕。

  女子嫣然一笑,“这话问的奇怪。今日飞鸽传书与我,让我戌时到贵府相见,怎么反倒不记得了?”

  “哦,是了。”燕平原想起来了,便道,“厅中坐吧。”一面命侍童倒茶。

  女子并不动身,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燕平原,一面又幽幽地说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瞧上去倒有些魂不守舍,莫不是......进宫见了大公主吧?”

  燕平原自取茶饮,道,“见了,那又怎样?”

  女子轻笑,一面走上前来入座,一面道,“这就是了,早闻燕都督与大公主青梅竹马,如今大公主要下降,怕是心里不痛快吧?”

  燕平原冷笑,“胡说什么,我与宜贞乃是兄妹之情,如今她择得佳婿,我可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哦?不是大公主,那又是谁呢?”女子轻摇手中双雁戏水绫绢扇,一面若有所思地盯着燕平原。

  “不劳你费心了。说些正事吧,近来朝中动向如何?”燕平原打断了女子。

  “朝中动向?”女子似乎有些惊讶,“你从何时起开始关心朝中动向了?”

  “从今日起。”燕平原平静的道,“前朝后宫都说说吧。”

  女子讶然,只得说道,“自圣上表露了要立太子之意,平王与盛王的争斗便是如今朝中最大的事了。朝臣们暗地里也开始各分阵营,大约用不了多久就会正面对峙了。至于后宫,自然也是因为此事,明贵妃与和妃斗得如火如荼。如今借大公主婚事为由招了这么多命妇入宫,双方都不遗余力地拉人入伙。”

  女子见燕平原沉吟不语,又继续说道,“如今平王这边,自有辅军大将军一力扶持,盛王这边,保宁侯钟游也十分卖力。不过就实力而言,还是保宁侯稍胜一筹。”

  燕平原点头,“自然是了。保宁侯一族自前朝起就是朝中要员,不惜舍弃荣华富贵随圣上起兵,新朝初建便层层加封,如今既有军队力量,又把控朝中实权部门,着实不容小觑。”

  女子手中绢扇一停,已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得问道,“听都督的意思,已将保宁侯视为对手了?难道你要参与进来,扶持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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