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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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庄青禾,是一个有点不一样的人,我只要一开始发呆,时间和周遭就会静止,而且每次发呆都必然有一个主题。今天我想说说下雨,下雨是最适合人发呆的,都不用望着窗外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单是听着那绵绵不绝若有若无的声响,躺着或坐着,我一下子就开始神游进入发呆的世界了。

  我记着我上大学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我开始觉得自己需要一双雨靴。我生活的城市在北方,基本没有春天和秋天,雨靴和薄风衣简直就是最大的鸡肋,可我就是无可救药的觉得自己需要一双雨靴。那年也没少下雨,北方的雨季很短却雨势汹汹,水漫金山的时候我穿着一双裸色的瓢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奔波着那时候觉得要了命了大事,比方说学生会要办比赛需要找一些校外办公司拉外联,某某老师要我去另外一个校区给他送个东西,又或者学妹学弟找我温习功课。总之在我印象里,那个雨季,我总是丢雨伞,也没有雨靴,每次回到寝室都湿了大半个裤腿,脚冻的通红。而且我们寝室朝阴总不见太阳,因为是阁楼,窗户又开的极小,开春刚断了暖气,屋子里阴冷潮湿,每到这个季节,斜坡式的天棚会洇湿一角,慢慢长起了青色的霉斑。我每每一进屋,就洗换干净直接缩到被子里,棉花的被子其实有点吸水,这个季节摸起来我总觉得是湿的,我在被子里脚好久也不暖和。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需要一双雨靴,可等雨靴邮到我手里,这个城市的马路已经可以煎蛋了。一年又一年,每每这个时候,我住的城市又开始下雨了,我本来应该很庆幸我有一双雨靴,可真正下雨的时候,我并不能想的起来穿。这事过去了很多年,可至今我也从未穿过那双雨靴,每次裤子都湿了大半,脚冻的冰凉。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那些你觉得你需要的东西,过了特定的时间,就毫无价值了。所以,如果他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有和没有又什么区别呢。

  关于那几个雨季上学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些事情值得现在的我继续发呆的。比方说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说他撒那个慌如此拙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至今依然困扰着我,但是最开始困扰我的问题不是他为什么撒谎,而是他是不是在撒谎。再早于此的问题则是他到底还爱不爱我?再向前推导就是我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如此可见,所有的问题最初都源自于自我。如果向后推导,这个问题之后就应该是,我知道了他欺骗我之后我生不生气?又或者我知道他当年欺骗我之后我想干什么?如此又可见,所有问题的最终也都源于自我。既然问题的最初和最终都源于自身,那只要我能说服我自己,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世界上就不存在任何问题。关于他欺骗我的事,事过多年我已经不能一一列举详细描写了。但为了各位看客能不看的一头雾水,我简述如下。大约就是他想和我分手然后装精神病,说他不能和我谈恋爱。当时我信了,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有精神病,为了人家的精神健康我也就罢手了。但是我还是哭了好几个礼拜,我室友说我大水了淹了龙王庙,本来下雨屋子就阴冷潮湿,我再天天哭,那日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想想我该心疼心疼她。

  多年以后,我有幸离开了我生活多年的故土,带着年少的无知和青春的朝气,去了一篇遥远而广袤的土地寻找所谓的神奇。这片土地于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安静和人烟稀薄,地铁从来坐不满人,也没什么人高声说话,每个人在我眼里都是形单影只的孤雁,可能是因为我就是只孤雁看谁都如此。我坐在离别人两个座位远的地方,靠着窗子,那日是个秋日,金色的法国梧桐树叶大的像蒲扇被风吹着沙沙作响,那些沉甸甸的梧桐果早已成熟,被白色的鹦鹉嘬食掉在了地上散成了一片金黄的地毯。我的故乡没有法国梧桐,在秋天只有萧索的青松,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学姐的来电。电话的主旨是向我询问我大学时候的那任男友是不是个渣男。我一开始也是一头雾水,我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都相安无事,怎么一提起来竟是为这事。原来就是她的朋友和这男的好上了,这人也着实是没有长进,几次出轨然后闹分手,女孩子心软总是肯原谅他。我听到这的时候并没又什么惊讶的。直到她说,他最近去看医生,说是情绪不稳定得了精神病,然后可能需要住一阵子院,精神状况着实是不适合谈朋友,希望那女孩子能不要纠缠。我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我就问学姐,那他有没有和那个女孩说他住了ICU,去抢救。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就问学姐,那女孩是不是吵着要去医院看他,可是他说有家人陪着都安好,然后医生说最好静养,然后怎么都肯告诉她是哪个医院。

  学姐说,对。他们就很怀疑觉得是骗人的。

  我安慰了她们几句,说这可不就是骗人么,告诉他们这些话都和他当年和我分手的时候如出一辙,拙劣的谎言罢了,告诉她不必介怀,也千万不要回头,人间不值得,就挂断了电话。

  这事写出来我自己都觉得狗血,但生活他总是和你说,诶,你好像是个傻子。我在这片金黄里下了车,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发呆,有一只飞鸟被我定格在了半空中。那天我发呆的主题是,原来他当年真的是骗我的。我开始觉得自己可笑,可也不能怪我。那时年轻,哪见过这大风大浪的,若我那是如现在一般看遍世事无常,听遍周围人各种各样的奇葩怪理,我断然不会对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这件事有所怀疑。但就是在那一刻,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就是生活和我说,你看那只猪能飞,我觉得那时候的我也会探头看看。而且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就这个问题发呆,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发过呆。我该如何描述我那一刻的心情,像是打了一个饱嗝,肚子里的浊气伴随着反胃感翻涌而上,就好像是吃了过期的臭奶酪,你说他坏了它本身就是臭的,你说他没坏它又长了一身绿毛。我尝试给自己一个解释,在反胃感中,我找到了一个灵感,我想到了自己当年买的雨靴,我发现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我也发觉我记得我从未穿过,但我也从未反思过我到底应不应该买一双雨靴。诸如我是不是浪费钱,你说这事有没有意义,之类云云,我从未想过。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就此事从未发过呆。大概就是过去了吧,不值一提。我想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骗人,因为我不是他。我永远都只会有更多的问号,而永远只拥有我自己的推断。再后来,我觉得在这桩桩件件上发呆就算是我有无限的时间我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因为我永远不可能是别人,别人也永远不可能是我。我,永远都想不明白。

  当我发呆时,我只能说服我自己,说服我自己最初的问题的答案是我喜欢他不骗我,而最终的问题的答案是我不喜欢他骗我,于是我决定离开。我只能说服我自己,我从喜欢走向不喜欢所以一个故事画上了句号,而这故事中间的种种,我无法回答也无法解释,因为我只能解释我自己,解释不了别人。我无法分辨哪件事是浪费生命,哪件事不是浪费生命,因为没有人告诉我,我生来该和谁在一起会善终,和谁在一起会被骗。于是,我又开始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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