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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从天堂到地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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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按草原的习俗,我们把阿爸带到了圣湖边。

  这三日,我和大兄轮流守在阿爸的帐篷里,前来吊唁的族人们来了又去,换了一波又一波。

  每个来看阿爸的族人都会为他带上一支格桑花,那是阿爸最爱的花。

  因为阿爸觉得,格桑花最像阿妈。

  不到半日,族人们带来的格桑花就覆满了阿爸全身,只露出一个脸颊在外面。

  一日后,阿爸和他躺的整个榻以及榻下的兽皮地毯上都铺满了格桑花。我看着这片格桑花海一圈圈、一圈圈扩大。

  三日后,以阿爸躺着的矮榻为中心,各色的格桑花已经堆满了帐篷的各个角落,再没有一个可以让人下脚的地方。

  这些小小的灿烂的花朵之上,都寄托着族人们对他的爱戴与敬仰。

  他做了几十年的穆达尔王,保护了这片土地一辈子。现在这片格桑花海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见证与回报。

  阿爸看到这景象,会开心吗?

  一定会吧。

  这时他估计已经和阿妈手拉着手,飘在我们上空,俯瞰着这片绚丽的格桑花海。

  这样大片的盛放的格桑花围着他们俩,就如同十七岁的他在格桑花田里初遇十五岁的阿妈一样。

  从他十七岁的少年时代,到如今他与世长辞,他最爱的格桑花一直陪伴他到直最后一刻。

  这对他来说,就够了吧。

  我看着拿着格桑花的族人们,下至两三岁的幼童,上至六七十花白了头发的老妪,无一不哀痛悲戚。

  轻壮男子走出帐篷时大都眼眶泛红,小孩子们还没进帐篷就开始啼哭,边走边哭,像一只只失了庇护的小兽。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阿嬷们,好多都在见到阿爸那一刻落了眼泪。

  还有一个老嬷嬷,是阿嬷的旧相识,说是看着阿爸长大的也不为过,她直接在帐篷里哭晕了过去。

  看着他们哭,我也跟着哭。眼泪断断续续落了三日,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大兄和我一样,三日内水米未进。我三日内哭得面无血色、双眼肿得桃子一样,他三日里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而且他整个人明显的颓靡低落了下去。

  以前的他不论在何时都如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现在的他,挂着黑眼圈、带着胡茬,就像是一片透不过一丝光亮的浓重乌云。

  我们说是轮流守在阿爸的帐篷里,但该轮到自己休息的时候,我们也根本没办法合上眼,哪怕小睡一会儿。

  到最后,干脆我们一齐待在阿爸身边,只静静的望着阿爸安详沉静的面容。

  互相也不说话。

  好多人来劝我们吃点东西、喝点水,或是闭眼休息一会儿。我只是摇头不语。大兄偶尔会勉强扯起嘴角,对他们说自己没事。

  这样的情况重复多次以后,渐渐的也不再有人再来相劝。

  只是他们经过我和大兄身旁时,会轻轻落下一声叹息。

  穆格尔偷偷来看了我们好几次,站在同一个角落,还以为我没发觉。每次最后都是她自己抹抹眼泪,又转头走掉。

  清蕴也来了好多次,每次来她都会为我俩熬一壶热热的苏台茄。可下一次,也是她提着已经冷掉的满满一壶苏台茄走回帐篷。

  拉图雅自从知道阿爸去世之后,就没出过毡帐。

  她从小没有阿爸,又和我一处长大。我知道,在她心里我阿爸就和她自己的阿爸一样。

  在今早带着族人们出发去圣湖时,我总算见到了她。

  她头上的小辫都毛毛躁躁,想是三天都没有打理过。这对于一向手巧、热衷装扮的她可是头一次。

  阿爸一走,我们全族就好像提前迎来了寒冬。

  所有人、所有事都被蒙在一片灰蒙蒙的没有生机的雪雾之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更看不见前路。

  还好,还有一个萧怀瑾。

  在大兄不眠不休无心打理族中事务,我也悲痛欲绝无暇顾及他人的这三日间,萧怀瑾主动担起了军中的一切事物。

  他每日都吩咐熤朝随军厨师做双份的丰盛的食物,一份给熤朝士兵,一份给辽东士兵。

  他还示意手下的兵士多关心一些隔壁的辽东士兵,并且禁止熤朝士兵在这几日内举行较为张扬的娱乐活动。

  遇到一些发生在辽东士兵间的事,他也会出面协助处理。

  对于熤朝士兵的操练,他这几日更不曾放松分毫。

  即使遇到了这样大的突发情况,士兵们也依旧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大兄减轻了这几日的压力。

  每日监督士兵操练回来,他都会先来看看我。

  或是给我带一件更厚更保暖的毛边披风,或是将我抱在怀里安慰一会儿,或是只陪着我静静站着。

  他眼里的悲伤和疼惜不是假的,握着我手的温暖触感也不是假的,抱着我时跳动的心脏更不是假的。

  每次他在离开之时,也都会走过去,轻轻拍一下大兄肩头。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这几日我是很感激他的,也是真心觉得:还好有他在。

  今早也是他帮着我和大兄把阿爸的遗体抬上了竹筏。因为按草原的规矩,移动死者遗体这件事,只有至亲才有资格。

  阿爸穿着大兄为他换好的素白衣服,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前,静静躺在铺满了格桑花的竹筏上。

  我坐在阿爸身旁的草地上,最后一次为他梳了发。

  犀角梳一次次轻柔地穿过他微卷的花白的发丝,我拼命忍住满眶的眼泪,不让它们落下。

  待到最后一簇发丝也被梳理好,我颤抖着伸出双手,取下了阿爸额头上那伴着他走过大半辈子的红宝石抹额。

  通红剔透的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嵌在镂刻了古朴花纹的底圈之上,从各个角度看都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这是草原王权的象征。

  据说这抹额底圈还是由几百年前落入草原的一颗星陨之石打造而成,是独一无二的至宝。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双手捧着抹额,放入一旁早准备好的黄金匣中。

  这个沉甸甸的纯黄金打造的匣子下一次打开,就是在大兄的继位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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