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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镜湖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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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凤歌好几天都没见着千落,一是自个儿想起抱着她挂在屋檐下这档事觉得难堪,二是朱钊寻日里总是侧着头若有所思揣度些什么,要真去见了,没准儿他的眼睛真得长到自己身上来。如此沉了几天,终究有些事情要交代下去,唤来朱钊,吩咐道:“你去后院走一趟,就告诉她,没准这两日许世德就要发难,若是领了她去,教她不要慌也不要急,我自有后招应对。”

朱钊有些不情不愿:“人就在后院,小郎君自个儿去一趟又有什么?非得巴巴的让属下跑一趟。”凤歌被他的怪腔怪调恨得牙痒痒:“你再放刁,我就禀告父亲,让你回中城去。”朱钊这才慌了慌,嘟囔道:“属下去就是了,可别叫我回中城,在阿爹手下做事,那还不是架了强弩在脑门儿上。”凤歌挥挥手:“还不快去。”朱钊应了声,跑得飞快窜到门口,想到了什么,顿足回首,请示道:“小郎君,打上回你们从屋檐下取下来,你就没到院子里去过,我听后头院子的人说她病得紧,你当真不去看看?”穿堂外一阵风扫过,他觉得腔子里都结了冰,咬牙道:“你想回中城了就明说。”朱钊见他脸上结了霜,一溜烟蹿出老远。

诚然,千落害病都是他胡诌出来了,方踏进院子里凌空一把长剑飞来,幸亏他手脚利索,转身一避,那把剑就钉进柱子里,他用力晃了晃,扎得还挺深。始作俑者站在院内,自知犯了过,挪着步子走上来,面色讪讪:“重伤初愈,失了准头,见谅见谅。”朱钊心里暗道,夫人端庄,小娘子温婉,府上再添一个活泼的少夫人道十全十美了,遂笑得格外灿烂:“不妨事。”道完凤歌嘱咐的事,朱钊琢磨着既然凤歌那头油盐不进,不如从千落这里下手,正寻思要如何引出话头,千落忽然问道:“凤歌呢?他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不自己来对我说。”朱钊喜得很,面上故作沉痛,道:“小郎君染了风寒,这两日正在屋子里休养,怕将病气过给小娘子,是以没有前来。”千落轻声一笑,眉梢微微上扬:“我哪有那般娇气,你前头带路,我给你去一趟。”

朱钊喜上加喜,忙引着千落到凤歌的书房外头,请她进去,自己无声无息退下院外,心思早已飞扬到千里之外,开始琢磨起小小郎君会是什么模样,偷眼看了看镂空廊窗后缓缓行过的千落的身影,又是一阵偷笑。

许世德将门口守得密不透风,起先两天朱钊耍混,他们派两个人跟着还能出去走动走动,昨日下午开始,那群人领了新的命令,把守得这宅子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憋得紧,气急败坏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册一册地看兵书。正是心烦意乱时,听到咚咚脚步声进来,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出去,我什么都不需要。”脚步声没有停,千落讶然道:“我好心好意来瞧你,你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轰人算什么道理。”

凤歌好歹掀了掀眼皮子,见是千落,神情有了不自在,又听朱钊说她病了,恼她病中还冒着寒风走一趟:“你怎么来了?”千落见屋子里的火炉积满香灰,火气不旺,于是拿起银箸,拨了拨炭火,让炉子燃得更烈些:“还不是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凤歌瞅了瞅她,又看了看自己,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脑子里一阵精光闪过,恨不得手撕了朱钊。千落扭着头看他,未曾着意手下,炉子里一个火星蹦了上来,恰好溅在她手背上。她痛呼一声“哎呀”,拂开火星子,那处的肌肤已添了一痕新伤。凤歌紧着上来瞧了眼,见她手背上灼得一片通红,亦是啊了声,忙取来案上凉透了的水壶,捉着她的手将凉水浇了上去:“也不仔细些,女孩子家家的,留了疤可怎么好?”千落嘻嘻笑道:“有疤才好看呢,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的。”凤歌闻言又好笑又好气,剜了她一眼:“胡说。”

千落笑吟吟地看着他,凤歌唇角也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掉头到小榻的软枕下取来一盒膏药,轻轻柔柔地给她抹上,又从袖子里扯了一条绢子将伤处仔细包扎了一下,嘱咐道:“这药每日换三次,烧伤的地方不要沾水,否则不容易好。”千落握了握柔软的绢子,嘀咕道:“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凤歌又剜了她一眼:“世间女儿都是日月山川的精秀,不似须眉男子都是些红尘浊物,应该看得紧要些。”千落斜眼吃吃的笑:“要是世间须眉都像你一样,我才不愿做什么日月山川精秀的女子呢,做个红尘浊物又有什么?”她说是坦荡,未及深思,甫一出口才觉不妥,耳根忽然就红透,别过头垂首抚着手背上缠的如水的缎子。

凤歌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热,略过此节再不去提,岔开话头道:“再过不久,他们许是要有所动作,若许世德带你走了,你别慌,也不要着急,在那边吃好喝好就是,我自有办法救你。”一说起这件事,千落眉宇间的喜色退了几分,微微点了点头,又从指上褪下那枚扳指,交与凤歌,道:“如果我没有回来,我只是说如果,请你帮我把这枚扳指送到回鹘同罗部落。”凤歌瞥了眼,道:“没有这种如果。”

千落叹了口气,牵过他的手,强将扳指塞进他手心:“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四个月前我也没料到有生之年竟会被死士追杀,一路逃到大唐来。我知道如今同罗和乌古斯剑拔弩张,怕是有场仗要打,到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可怜的还是百姓。你带着扳指去找同罗部落的吾侪尔可汗,告诉他一切都是契芯在搞鬼,大公主现在就在他们手上,一定要阻止这场战事。”

廊外疾风回旋,刮在窗棂上,带着窗扇子嘎吱嘎吱地响,像极了战场上的兵刃交接。凤歌望着千落铿然坚毅的脸,越发觉得心里钦佩,想了想,笑道:“东西我为你暂管,届时你从府衙回来了我再交给你。”千落盈盈一笑,面色坦然,色若芙蓉花:“好啊。”又絮叨一会儿,下面有人抬了两箱东西侯在门口,请示道:“小郎君,中诚大都护命小的们送了两箱窖樱桃来。”如今形势依然如此,父亲倒好记得给他送这些珍惜玩意儿,凤歌不由拊掌而笑:“妙极妙极,父亲总是比我有雅兴的,抬进来吧。”

下人将两个箱子抬进来放在屋子中央,那是两个极大的箱笼,沉香木造的,皮实又宽大,未有其他装饰,看上去平平无奇。凤歌挥退下人,千落瞥了眼门口,道:“我也先去了。”凤歌回头一笑:“塞外没有樱桃,你也尝个鲜。”揭开箱笼,下头置有两块极大的冰块,上头竹编的格子放了一枚枚色泽鲜嫩的樱桃。这个季节的樱桃都是取的开春头一遭的,摘下来放进冰窖,藏了一夏一秋,才能留到如今,极是难得。凛冽寒冬,万物枯黄,这一抹颜色讨巧得很,千落笑了笑:“我还真没有见过。”凤歌笑笑,转身命厨房的婆子取来酪浆。在这空隙,他将樱桃取出来,看了看箱子里大块的冰,忽的一笑,运力于掌心,使劲拍了下去,冰渣子四溅开来,砸了千落满脸,她讶然叫了声,只见凤歌连劈两张,拨开碎渣子,从里头取出来一个羊皮包裹着的东西,凤歌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见她满眼迷色,凤歌眯着眼睛笑眯眯道:“父亲惯用此法传递东西,既不惹人耳目,也不易使人生疑。”千落凑上前问道:“他说什么了?

凤歌先揭开面子,取出里头的羊皮卷,看了两眼,眉心聚了散,散了聚,瞧得千落心里慌乱不已,又问道:“到底怎么养了?是不是同罗和乌古斯开战了?”凤歌攒眉摇头:“倒不是,乌古斯和同罗现在各点了五万精兵,对阵疆土,战事一触即发,父亲自个儿小心些,让我尽快将西城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当中城与他一臂。”说罢,叹了叹:“只可惜,那时朱钊回去时,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没能一同禀告,现在许世德将我们圈禁在此处,消息也递不出去,否则父亲派兵来接你,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千落眉目有些暗淡,轻轻垂下头:“都是我的错处,当时我就不该不信你。”凤歌扬眉:“与你何干?若我是你,经历这么多,定然也是谁也不信的。“

两人皆是释然一笑,千落问道:“那如今要怎么办?”凤歌翻了翻将军随信附送来的兵将背景,沉目道:“等着吧,等许世德按捺不住,等赵校尉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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