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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曲间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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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李炎所言,凤歌将杜仲送至京兆府。前些日子,罗珏那刚板不阿的老头子升任中书令,新任府尹刘青云胆小如鼠,害怕得罪权贵,既不愿得罪仇士良,也不想得罪百里甫,只匆匆将案卷记录在册,只说定会从严查明此事,便送凤歌回府。杜仲仗势欺人已是人证物证俱在,无从抵赖,刘青云委实不知如何是好,暗捏了一把汗。

绮罗坐在车辇内,惊魂甫定,方才发生的事情令她心有余悸,若是凤歌迟来半步,也不知她现在会是何等模样。细想之下,难免出了身虚汗。马车在青石路面上“答答”地想着,车内人心乱如泥淖。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辕顿住,她的身子向前微微倾了倾。方才收回思绪,打起帘子,问小厮道:“出了什么事?”陈六如实回答:“凤郎君往店里去买东西,让我们稍等片刻。”侧目望去,店前红灯笼将擦得光亮的门匾照得红彤彤的——陈记糖铺。绮罗爱甜,以往每每情绪低迷,凤歌都会买来哄她。她心中一热,暖意经由每一条脉络遍达全身,浑身都暖烘烘的。

凤歌决计没有料到,此事竟会在长安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那是在绮罗回宫后的第二日,他方才下值回家,百里甫已在花厅等他,闻讯急忙赶过去。一见百里甫,还来不及行礼,他便缓缓开口道:“今天我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你听没听过?”引凤歌入府的小厮提点过他,将军今日心情不悦,让他万万小心些。他却不知因由,问道:“父亲说的是什么事?”百里甫自怀中取出一张奏章,扔在凤歌面前:“你自己看看吧。”他抬眼细细打量将军的神色,发觉他眉头舒展,面色却十分凝重,怒到极处他向来惯做这副表情,不由惴惴。

接过奏章,凤歌满心疑惑看完,帖上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一把火,将他心中的怒意次第点燃,不待看到最后一个字,他便将奏章重重一扔,说道:“父亲,这件事情绝非刘青云所说。”百里甫怒道:“他们人证物证俱在,说你仗势欺人,你如何自圆其说?”凤歌迟疑了片刻,终究道:“孩儿当日在摘星阁饮酒,母亲派人来接绮罗。绮罗独身下楼,去了一柱香的时间,陈六却上楼来寻她,孩儿心知不好,下楼找去,却发现那个杜仲正在欺负绮罗。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甫怒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不是第一时间同我商议,反是自己将他押去京兆府?”凤歌微微垂目,似在斟酌,旋即抬首问:“难道孩儿不该将他送去京兆府?难道孩儿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让绮罗吞下委屈?”顿了顿,又说:“孩儿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杜仲和仇士良,苍天昭昭,岂是一个宦官就能只手撑天的?”

“胡闹!”百里甫拔高嗓音,眼神凌厉上上下下审视凤歌,“入宫死载,你怎么还是如此鲁莽?”

“孩儿鲁莽?”凤歌被他看得心慌,却依然直视他的目光,“父亲不鲁莽,这四年你可知绮罗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每日辰时上值,戍时下值,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掌衣徐氏为人刁钻刻薄,待她极为苛刻,每日她做比别人多数倍的活,一身劳作,晚上回房还受她差遣。司衣司宫婢73,谁人都知道绮罗最好欺负。父亲高居天子眸下,岂能看到绮罗受下的苦?父亲见绮罗多年劳累,可有一手相助。我知晓父亲的心思,父亲不愿为人所用,亦不愿违背良心道义。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不染淤泥的池塘,父亲入了朝堂这汪水,又希冀不染尘埃,是否可笑?”

他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只自顾接着说:“如今朝廷,宦官乱权,前有王守澄手握神策军大权,为乱京中。现有仇士良后起之秀,宦党勾心斗角,本是我们蓄力发力的时候。朝廷是个巨大的池塘,内有莲花千重,莲叶千重,父亲要在泥淖中护住莲根,现在已是最好的时机,再要明哲保身,实非明智之举。”他仍旧没有等来想要的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孩儿在大内四年,已不是当年初入大内的稚幼孩童,儿愿与父亲同袍。”

言罢,打起长袍一角,施施然跪下,叩首道:“儿愿为父亲出生入死。”

百里甫只觉心中震撼,四年已去,他不曾细想,凤歌这四年竟也生出了七窍玲珑心,将朝廷现在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百里甫沉默了半晌,心中大为感慨,中庸四年,从不偏信某一方,也不偏帮谁。正如凤歌所言,四年之前,王守澄手握神策军,他不能有所异动。只因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不仅会给本家招来灾祸,更会导致至尊失怙,无人相辅。良久,他才岔开凤歌引出的话题,道:“我自知你不是仇士良折子里的那种人,从小到大,你比谁都懂事,从来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至尊对你也颇为欣赏,虽当年你为牵牛备身不过数月,至尊对你印象深刻,知你敦厚老实。是以才会在收到折子时第一时间叫了我去,让我先将此事查明。”凤歌身上微微一震,听他继续问道:“当时你看到绮罗和杜仲,出手时是否有人见证?仇士良在折子中称杜仲有人为证。”他在将军的严重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影子模模糊糊,变得神秘莫测,他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周围决计没有一个人,杜仲肯定是在说谎。”

“就算是说谎,现在他们恶人先告状,叫人咬死了说是你横行路上,仗势欺人。你没有可信之人见证,却有些难办。”百里甫忧心忡忡,“百官悠悠众口要如何去堵,又是一件难事。”他瞧着凤歌,也不知这个孩子什么什么竟就长成这般身量,肩宽体阔,再不似当年懵懂幼子,终究舍不得费他心思,道:“此事我会去处理,你只当什么都不知罢了。先去休息吧。”

凤歌一愣,方道:“父亲……”

百里甫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愁雾,不及他说完,挥挥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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